秦玉染由着他了。他因为暂时找不到顺手好用的马鞭,没法骑马,迫于无奈只能挤进马车跟温白月坐一起了。其实秦玉染不出来也只有好,传闻的热度还没下去呢,万一他骑马时听到路过嘴碎的多说了一句,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温白月肯定也没骑马,马鞍硌得他屁股疼,他前面才挨了揍的,现在还没这么勇。还有他自从上次摔下马背后,心里一直有道阴影,尤其是被磕到的那部位变得异常敏感,谁碰他一下都不行。玉狮子就被黄律骑着带去遛了,青兰和绣球借口说她们要去采买一些过冬的衣裳和器皿,这次就不跟着回温府了,温白月也同意了。有了秦玉染这么一尊大佛待在里头,这辆并不算宽敞的马车里现在气温有些拔高。“王爷,您过去点,您挤到白月了。”温白月还在闹脾气,他坐在软垫上,但也不是完全不疼,每颠簸一下他就想到秦玉染方才打他时的场景。气得牙痒痒。王爷下手居然这么重,简直算毫不留情了。秦玉染听到白月赶他,他也不恼:“再过去本王可没地方坐了,要不你直接坐到本王的腿上来吧?”秦玉染拍了拍自己的腿。他居然还敢提……温白月马上嫌弃地瞥开头:“不要。”他们晌午出发,到温府约莫要酉时了,正好赶上晚膳,虽然不寒暄几声就坐下来吃饭不太礼貌,可谁让秦玉染是王爷呢,就是要官大身份尊贵压死落魄难以翻身的温府。因为出行队伍里有马车,再加上随行运输礼品的推车过多,不方便在镇子里行走,就选了条野外的官道,这里的路专门适用于车马通行,缺点就是来往的人也很杂。秦玉染当然不会顾及这些,他就算是想走天上,也有的是人愿意给他搭架子。一路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最好玩的风景在马车里头呢,秦玉染忍不住想一直骚扰他的小娇夫。“一会儿你就能见到让你日思夜想的大哥了。”“呸呸呸,我才不想他。”温白月看着窗帘外山路连绵的风景,故意不搭理秦玉染。“咦?你之前不是还奢求本王,说你很担心兄长,求我让你见他一面后才肯回来关禁闭的吗?”又提禁闭,温白月才不相信秦玉染会真的关他,再说了,他都要打算逃走了,没准这次就是永别,他有去无回,再也不用回那个让他讨厌的王府了。他一定要找准时机逃走。至于温如铮,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有什么危险家里早来报丧了,现在都没来,证明他大哥还活得好好的。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得兄友弟恭一点儿:“白月当然担心兄长,兄长连上次出事都没跟家里说,要不是这次事发,兄长还不知道会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他跟三皇兄,还有陈善这种鼠辈混在一起准没好事,你还是多劝劝他,让他早日弃暗投明。还有本王奉劝你们温府也能早点投靠到本王的门下,和其他无关紧要的杂兵们彻底划清楚界限。”温白月觉得七王爷还挺自恋,他不就靠太后娘娘救济吗?府上也没什么经营得很好的生意。温白月对政()治完全一窍不通,也不懂其中利害关系,他以为秦玉染就是想从他三皇兄手里挖个墙角,以后多一方支持他的人。他嘴上敷衍着说:“是是是,白月会去和家里人说的。”路程走了一半,天色居然开始变黑了,难道是要刮风下雨了吗?不是吧?不都说今天是个良辰吉日吗?马车的行驶速度也开始变缓。“怎么回事?裴龙?”秦玉染问。裴龙是除青枫外,秦玉染的另一个近卫,专门为王爷打探坊间各种流散消息。裴龙回答说:“王爷,前面来了一批流民……”这个声音温白月是听过的,他反应过来,裴龙就是昨天晚上跟秦玉染汇报说他和王爷有那什么血缘关系的人……秦玉染就是他的亲兄长,他还嫁给他了!温白月简直要被气吐血了,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到哪儿都逃不了被自己兄长一顿爆锤的悲惨命运?秦玉染当然不知道温白月心里已经拐了多少个弯了。他说:“流民而已,让他们绕道走,量他们也不敢打劫王府的东西。”裴龙上前喊这些挡路的流民,让他们快点滚,结果这些流民非但半步不肯退让,还全部跪下来磕头说他们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了,求求给他们点粮食。马车与送礼队伍被彻底挡住去路无法通行。秦玉染面露不善,吩咐道:“杀几个领头的。”温白月想,诶,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他可以趁乱逃跑。“王爷,别啊,积善得福,我们粮食这么多,赏给他们一些又有何妨?”秦玉染皱眉:“你知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吗?都超过一百个了,随便行善,只会害死自己人。”这句话温白月觉得有些耳熟,他记得他出嫁前,兄长温如铮还在他面前教育他说千万不要同情流民,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认为被施救是理所应当的,你有钱,你就应该救人。可温白月不是想真的救人啊,他只是想逃跑。“王爷,回门一趟本来就是积福,如果此刻大动干戈杀了人,对我们此趟出行也不利啊,还不如停下马车,下去施舍一点粮食,救几个人,这样他们高兴,我们也高兴。”秦玉染几次欲开口骂温白月,他都忍住了,他最后冷哼一声,跳下了马车。跟随他多年的裴龙,好几次都以为小夫人要被他们家王爷给丢下马车了,结果居然没有,简直是奇迹中不可能再有的奇迹了,他都怀疑他们王爷是不是暗中被掉了包,王爷这次不是让替身来代替他陪小夫人回门了吧?秦玉染冷冷道:“裴龙,丢给小夫人一袋饼,让他去投喂那些来求食的流民。”温白月听完有些欣喜,居然就这么顺利?他可以离开王爷眼皮子底下了?裴龙去取了饼,有些同情地看着小夫人。温白月也已经下了马车,乖巧从裴龙那里接过了饼。他看了眼玉狮子背上的黄律,黄律马上将视线转移开来。不知为何,他觉得跟着眼前的这个主子让他好丢脸,十分没面子,他恨不得能够隐形,或者钻到山洞地底下的洞缝里面。温白月也无所谓,他拿着袋子朝流民们走近。那些饥渴的遇难民众早已等待不急,看到这个大少爷愿意过来,全部像饿狼一样,不时就将他团团围困住。“吃的!给我吃的!”在最前面的干瘦男子抓了把温白月的袖子。温白月皱了下眉,那人手上好脏,全是不知道哪里挖出来的泥土。他没有流露出嫌弃的神情,照常把饼交给了男子,然后那个男子像狗一样叼起饼就跑。后面来的一男一女还要夸张,看脸型像是一对刚成年的姐弟,他们抓住温白月的饼袋子就不愿再松手了,这架势怕是不把袋子撕坏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温白月正在一个一个发大饼,他颇有些无奈地道:“不用抢不用抢,大饼管够,大家人人都有份啊。”温白月又要分发饼,又要抓袋子,实在是力不从心,没过几秒他的饼袋子就被抢走了,流民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袋子在那儿呢。”然后这一帮暴民全部朝袋子所在的方向哄抢过去了。温白月后腰还被人撞了一下,痛到他怀疑人生,他很勉强才稳住身形没让自己被撞倒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在一起的这幅场景……刚刚险些被撞倒的那一下让温白月回忆起花灯节时的那场踩踏事故……流民们这么用力地推来推去,挤来挤去,样子其实是和当时推搡的情景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