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有。”
梁泊言多说了两句话就难受,转为手机打字,“我从变回去以后就特别健康,那时候香港感染的人也多,但我一直没事。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是天选之人呢。”
而姗姗来迟的疾病,在提醒着梁泊言,他并不是那个天选之人。
童话故事里,一到十二点,神仙施与的魔法变会失灵,但仙女教母多么仁慈,告知了仙度瑞拉准确的时间点,让她得以狂奔离去,不至于在舞会之上骤然变身,灰头土脸。
但他还是没想好,如何做好准备。
反反复复的高烧里,梁泊言也陷入了昏昏沉沉中。李昭似乎一直没离开,偶尔接几个电话,语气倒不激烈,说什么都像在陈述事实一样平静。
“能有什么影响,只要我没抄过,管什么名声。”
李昭说,“陈霖那边急了?让他叔叔去压热搜呗,陈启志不是手眼通天得很吗?别人会对我有看法?是不是以后接不到军旅剧的项目了,毕竟这么没有阳刚之气。”
可以想见,那边的人被李昭的态度气得不轻,但梁泊言听着只觉得好笑。
他可能真的笑了,因为李昭马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还不太高兴地说:“很好笑吗?”
又过了一会儿,体温升起来,梁泊言也没力气笑了。平躺着不舒服,他换了好几种睡姿,最后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原本盖着的薄被也被踢到了一边。
李昭给他盖了几次,都被扔开以后,终于没再重复这个动作。
梁泊言看起来很口渴,嘴唇都开始裂皮,但又难伺候得很,给他喂了点水以后,可能是喉咙疼痛,眉毛都皱起来。还用手挡住嘴,不让李昭再继续喂。
李昭于是停下来,什么都不做,看着梁泊言。
年轻的,生病的,有些娇气的,其实已经很久没见的,梁泊言。
他也和梁泊言一样,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
比起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想法。但在梁泊言清醒的时候告诉他,好像对李昭来说,仍然是一件难事。
“能不能变回去无所谓,”李昭对着沉睡的梁泊言说,“活着,而且健康就好了。你想留在内地或者香港都可以,移民去国外也行,反正哪里都可以唱歌。”
他不知道是在对梁泊言说,还是虚空中掌管一切,不知姓名的神灵说。
想一想,还是不够,这样的承诺,谁都会做,不需要什么代价,可能还要补充些什么。
李昭想了很久,才又开口。
“我之前跟很多人说过喜欢你,你也不要太在意。其实就是我编剧当久了,给自己写的故事而已。我的同行都知道,故事都是为了赚钱,你不要觉得不可能,演一演痴情,我用这种方式,靠你赚了很多钱。
“所以如果你好过来,什么癌症都没有了,我们分道扬镳也挺好。你随便去跟谁睡吧,想跟谁走就走吧。”
这话说出来,李昭发现也没有多难受。这话也不是今天才突然想出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压在舌下。
从梁泊言这里,他得到的,并不仅仅是金钱。
在年少失去父母的日子里,李昭只能笨拙地,把爱一个人这件事,当成生活的凭依,他想学着去爱人。梁泊言变成那个爱的接受者,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人,明明清醒地知道一切,知道李昭的孤独,却从来没有点破过。
可是就像一个破了洞的塑料袋,再套上另一个破了的塑料袋,或许能勉强装一些东西,但这并不是互补,也不能让袋子变完整。如果盛了水,仍然会漏出来。
更何况,他还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个塑料袋的需要。
然而这些细碎的事情,都不必讲了,生死之前,全都如灰尘一样无足轻重。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李昭不太确定。只是的确有什么,在那个时候,让梁泊言回到十六岁的年纪,让他从一身疲累的躯壳中脱离出来。
那个“它”,或许也可以再施展一次魔法。
梁泊言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是混沌的,没有剧情,只有肆意。他懒洋洋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一切都是暖的。
他当然明白为什么这么温暖,因为他在发烧。不过反正是梦里,享受便是了。
但他突然怔住,举起右手,愣愣地看着手背。
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手背有一丝凉意,像是有一滴空中的水,落了下来,在他的皮肤上延展开,
或许水是咸的,或许是酸的,让他的心,也变得酸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