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齐显还没放假啊?我看人家其他大学的都回来了。”齐显轻轻关门,打横提起箱子,蹑手蹑脚地潜向自己的房间。“齐显?这孩子,回来也不说句话。”啊,被抓到了。齐显立正站好,鞠了一躬:“姨,中午好。”然后推门而入,“咔”锁上了门。“就说一句话啊?我是姑姑吧?”门外很热闹,不过不影响齐显补觉。他中途醒过几次,一次是不知道堂弟还是表弟的在门口喊他玩,一次是一家四口离开时吵吵闹闹、将门狠狠碰上发出巨响,一次是他妈妈敲着房门质问他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打招呼。前两次齐显眼睛一睁一闭、毫不在意,但最后一次齐显却很无奈,他不赞同这种说法,还能有几个人比他更礼貌的?要做到什么程度?跪下说“感谢各位莅临让寒舍蓬荜生辉真是我三生有幸”吗?想到这点,他心安理得地又睡过去。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问他晚上吃什么。齐显有气无力道:“炸鸡翅。”门外:“油炸的不健康。”齐显:“红烧茄子。”门外:“非得红烧吗?”齐显:“清炒油麦菜。”门外:“没油麦菜了。真是,越没啥越点啥。”齐显:“…”门外:“到底吃什么?”齐显:“不知道,随便。”门外:“挑还不会挑,随便怎么做啊?”齐显:“…”门外人唠唠叨叨走了,留下一句:“指望不上你,没点主见。算了,吃猪肉炖粉条吧。”齐显睡不着了。饭桌上的气氛更奇怪,一家就三个人,齐显觉得三个人之中已经划分了两个阵营。当然,他自己肯定在单人阵营之中。毕竟面前的两个人都在埋怨他。一个用眼神,一个用嘴巴。什么放假不和家里说、进门不先按门铃、见了亲戚不问好,尤其是第三条,简直天理难容。齐显低头扒着米饭,心里一条条反驳:放假时间他自己都不清楚、回家带着钥匙哪有敲门的必要、问好不是问了吗还特地点明是中午好。“你在听吗?”听着呢听着呢,听得可认真了。“齐显?”“啊。”他抬起头。妈妈皱眉数落他:“又不是不认识,坐下来和你姑聊聊天不行吗?”哦,姑姑啊,我叫的什么来着?齐显陷入思考。“人家还不少提到你。”不如不提。齐显面容扭曲。“你这什么表情?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齐显顿了顿:“这是可以说的吗?”“当然可以,我有阻止过你吗?”齐显放下筷子,翻起旧账:“去年他们来的时候问我在哪上学、学的什么,我说北联农大学英语。你记得他们什么表情吗?惊讶惋惜又想笑。我知道农业大学不好笑、外语也不好笑、在农大学外语更不好笑,都很正常,可是在他们听来不一样。好像我是实力不行运气也差,迫不得已只能去农大、去学外语、甚至在农大里学外语,每个关键词都能戳到他们的兴奋因子。”“所以呢?你自己知道不是,不就行了?”“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得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以说,我受不了在北联农大学英语大部分都因为这个。好像在农业大学,只有学农业才正常。然后我转专业了。”“你转了不就行了吗?一家人还非要计较陈年旧事的。”“本来我以为到此为止了。暑假她们又来,知道我转去农学专业,说苦读十几年又回去学种地放牛,这大学上不上的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个英语专业的,为了过转专业考试,每天晚上自学高数化学生物学到几点吗?轻飘飘一句话,上的十几年学没意义了,大一迷茫的一整年没意义了,为了考试付出的努力没意义了,转专业之后成倍增加的课程和作业也没意义了。”“难道你上学就是给别人上的吗?你转专业不也是你自己想转的吗?你要不想干,谁能劝得动你?”齐显端起碗,把剩下的米饭全扒进嘴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不说话了?你不是要说吗?这可不是我阻止你,是你自己不想再说的。”逐条反驳和阻止,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都是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理解。齐显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就走了?一口菜都不吃?”沉默许久、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某位中年男性抬手结束这场单方面的问责:“别管他了,吵吵闹闹的干什么。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倒掉刷刷吧。”齐显大翻白眼,留下最后一句:“你怎么自己不去刷呢。”随后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