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江鹭离开叶府,行在巷子里。他在长街上游离,失魂落魄,形容惨然。
&esp;&esp;商铺下躲雨的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的认出他,有的没认出,有的着急地拉过旁人指着江鹭,说起什么小道消息。
&esp;&esp;江鹭觉得世间诸人诸事,此时应当都在指点他吧。
&esp;&esp;毕竟这个时辰,那封伴着书信的邸报,应该传遍了东京的所有官府——
&esp;&esp;这封在去年年底便被他求到的“断绝书”,只要他在上署名,即刻生效,送入官家的案几前,由官家批阅。
&esp;&esp;从今日起,江鹭自请脱籍,一身功德尽毁不说,他还要抛下所有的家人与亲人。
&esp;&esp;从此后,江鹭再不是南康小世子,再无爵位,再无需得人敬仰。
&esp;&esp;他生他死,将和父母亲人无关。
&esp;&esp;他毁他灭,皆是他咎由自取。
&esp;&esp;这本就是他求来的,这本是他早已想好的绝路。去年他来东京前便想,若是没有路可走了,便为凉城劈开一条路。可那时他也没有料到,世事浑浊至此,他当真被逼到了这一步。
&esp;&esp;自此以后,江鹭将无父无母。
&esp;&esp;他还有什么呢?
&esp;&esp;和家人的断绝亲缘,和叶白的计划,以及姜循的处境……这些皆在心口划出一道道伤痕,撕裂开旧伤,掀开心房门窗,任由风雨呼啸,一遍遍地绞着伤疤。
&esp;&esp;江鹭裂口沥血,色如死灰。
&esp;&esp;大雨滂沱,他走得跌撞摇晃,快要撑不住这周身遍体的压力,可他还是得咬着牙撑下去。
&esp;&esp;他不能倒下。
&esp;&esp;雨水顺着江鹭的睫毛向下滴落,他茫茫然地想到:他得去找一个人,他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做。
&esp;&esp;--
&esp;&esp;停在宫门前的姜家马车,许久没有入宫之意。
&esp;&esp;马车中的玲珑落了泪,捧着邸报哽咽道:“这可怎么办?小世子、小世子……可怎么办啊?”
&esp;&esp;被出籍被除名,小世子从此后不再是小世子,而这东京风雨招摇捧高踩地,还有一位深恨江鹭的太子在虎视眈眈,江鹭可怎么在东京撑下去?
&esp;&esp;而姜循怔怔看着邸报,将那些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esp;&esp;她靠着车壁,忽然想到了自己今日晌午之后约江鹭相见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在意江鹭的情绪。她忽视了江鹭那句话——“我也有事和你说。”
&esp;&esp;他要告诉她什么?
&esp;&esp;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邸报的存在?
&esp;&esp;这到底是南康王的一意孤行,还是江鹭自己的决定?
&esp;&esp;靠在车壁上,姜循捂着心口,躬下身去。她这样心如铁石、不为万事动摇的人,竟在此时此刻,少有的心如刀绞,少有的愤恨生怒,少有的为他人而彷徨。
&esp;&esp;怎么办,她的阿鹭可怎么办?
&esp;&esp;这个时候,阿鹭一个人怎么熬,怎么扛?不管是计划中还是计划外,此举对江鹭来说,难道不残忍吗?
&esp;&esp;她最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可这封邸报却说他不忠不孝,无情无义,懦弱自私,无德无能,不堪以背负南康王的信任,不堪以成为百姓信仰朝廷信任的下一任南康王。
&esp;&esp;姜循在玲珑的哭声中,忽然推开马车车门,摇摇晃晃地从车中跳下。玲珑追下去,见姜循和侍从说了什么,侍从便解开一马,来扶着姜循上马。
&esp;&esp;玲珑颤声:“娘子?”
&esp;&esp;姜循手攒紧缰绳,眼中失焦:“我去去就来。等我一会儿便好。”
&esp;&esp;玲珑:“我们不进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