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胜水开车了,越野也咆哮,不顾会不会把人压死的气势。这么大一辆车,没有人敢拦,而且他们记得晓月的话,于是越野冲出去了,老张又调头,但是来不及。
蒋枫不长记性,晓月被抓了头发,他居然还敢探出脑袋来看我。
夜风滚滚,他卷发在空中凌乱,好像飘散的黑色蒲公英。他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不清这是什么眼神,他睫毛笼罩下来的阴影连成一片,像一片堡垒,扎进了我心里。
我不是英雄,我手脚乱舞的姿势一定不好看。但我现在居然还很有力气,可见跑步和健身都不是白干的,我改变了,改变我的是蒋枫。
“去你妈的!”我把医药箱重重抡了出去,也分不清砸中的是谁:“谁给你的胆子打他的脸啊!”
越野很快只剩个尾巴,蒋枫离我远了,他脸始终往外面探着。乌云散开,他皮肤那么白,月光一样远去了。
风声袭来,我来不及躲,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砸上后脑,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我醒来时候是在医院里。
入目是一片白,后脑隐隐作痛,下意识想起身却因为头部生出的眩晕感重新倒回了床上。
我听到不远处传来蒋枫的声音,他说:“别动。”
于是我就老老实实不动了。
等这阵眩晕感过去,我发现我左手打着点滴,蒋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里只有一张病床,却有小茶几和沙发,应该是单人病房。
我张口,说话的时候觉得有点恶心,但还是问出来了。
“我怎么在这儿?你们……怎么回事?晓月呢?”
问题一大堆,我还是人生头一次晕倒,晕之前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不过按照常理发展,我醒来应该是被绑着手脚关在老张家,睁眼就要挨一顿揍让他们出气的吧?可我却在医院。
蒋枫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他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敞开,手肘抵着膝盖。十指交叉握着,望向我。
他的视线很奇怪,和昨夜——应该是昨夜吧——坐着越野远去时如出一辙。我大概明白我在他心里的形象,一个差不多的、可有可无的舍友,人生路上的背景板拼图,随时可以替换。
这块拼图却陡然爆发了剧烈的能量,我们昨天经历的那些甚至可以媲美电影情节,我猜我的地位应该不只是拼图了。
也许下一次公路旅行,他和吴胜水去买酒的时候不会略开我。
我和他对视,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却没想到沦落到昏迷躺在病床上的我,居然还有闲心和胆子去盼望“下一次公路旅行”。真是神经了。
蒋枫终于开口:“你已经昏迷了十六个小时,医生检查说是脑震荡,要注意修养。”
吴胜水和他都没受什么大伤,蒋枫小腿被踹青了一块。打在脸上的巴掌虽然重,更多是屈辱性质,那掌印仍留在他脸上,红通通一片。因为皮肤白,显得触目惊心,不丑陋,透出狼狈的可怜。
我看见他的脸就来火,很想下床和老张再来一场的,蒋枫好像看出我的想法,笑了笑。
“老张没比我们好多少,你那两下砸下去,他脑袋破了,额头缝了六针。”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痛快不少,又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这不会算聚众斗殴,判我个故意伤人吧?
还好蒋枫继续讲了下去。
“昨天我们把车开出去后,直接去了最近的银行取了十万块钱,路上打电话报了警,说村里有人打架。取完钱,我们让晓月带路,开车到和她订婚人家的店里。那时候店里人不少,晓月拿着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那个男的,让他点了,说退婚。”
“他不想答应,但也没办法,店里都是客人,闹起来不好看。我们放了钱就走了,回去村子,到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都在……”
说到这里,蒋枫顿了顿,看了我一眼:“那时候你被医护送着躺在担架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地上一滩红色的血,旁边扔着沾了血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