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翊低低地笑了一声,望着卫姝瑶,慢悠悠地说:“怕什么,说了又不会立即死。”
卫姝瑶抿着唇,抓着他胳膊的手攥得甚紧,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谢明翊侧目时,刚好撞见卫姝瑶眼中最后一滴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缓缓滑向她的下颌。
他眸色暗下去,说到唇边的话又慢慢咽了下去。
谢明翊伸出手来,一根一根慢慢掰开卫姝瑶的手指,然后朝卫姝瑶靠近一步,站在她面前,身子微倾,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哭,再哭我可直接杀去对面营地了。”
他声音极低,低得只有卫姝瑶能听见。
对面便是慎王麾下军士驻地,也是关押萧家父子所在,近日来处处戒严,连只鸟都飞不过去。
来的路上,卫姝瑶几番劝说谢明翊,希望他能与慎王好生和谈,勿要在此时和宁王兵戎相见。她也知道自己这提议太过天真,莫说谢明翊本就对宁王不满,此次当真能逼得宁王缴械归顺,也是一桩好事。
可卫姝瑶始终觉得隐患重重,若北狄趁虚而入,只怕北境要遭殃。慎王和宁王两败俱伤,抗击北狄的防线便要松动大半,只能劝和二位。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明翊轻飘飘应下来了。
可,他竟要以世子身份去和慎王和谈。
她知道于他而言,当下这般境遇太子身份有多必要。他需得有功,需得领兵,需得击退北狄收复北境,才能有资格笼络更多人心。
他配得上金銮殿,可这天下有那么多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心疼他,只会怒斥他欺君之罪,否定他一切所作所为。
所以,至少等他能有足够的根基和支持,才能坦荡用谢启晟去应对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
至少,不能是现在……
卫姝瑶拼命摇头,索性扯过他的袖子,胡乱蹭掉了脸上泪珠,强忍住心里的酸涩。
她转过头去,望着父兄,说:“我带殿下且先下去歇息,劳烦父亲和阿哥留意周遭。慎王那边,我已让人送去了郡主的亲笔信,今夜萧家父子应当暂无性命之忧。”
她声音不大,仅有眼前几人能听到。
卫蒙和卫鸣相视一眼,卫鸣先走了过来,沉声应道:“好,你们日夜不眠地赶来,也该先歇歇。”
卫蒙再次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婵婵,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和你阿哥再去看你。”
卫姝瑶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拉着谢明翊往营地里远去了。
卫蒙望着小女儿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陷入沉思。卫鸣立在一旁,眉头紧蹙地陪着父亲。
半晌,卫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喉中一时哽咽,叹气道:“这是什么造化弄人啊……”
黑夜沉沉,浓郁得似化不开的墨,在众人心头蒙上一层沉闷。
一路踩在泥泞草地上,卫姝瑶和谢明翊相顾无言。
直到抵达营账,谢明翊伸手为卫姝瑶撩起了厚重的门帘,他才靠过去,慢条斯理地扯了一缕卫姝瑶的青丝,缓声开口。
“不是想和谈吗?”
他问。
卫姝瑶垂着眼眸,神色黯淡,沉默地走进营账里,背对着谢明翊。
她抖着手去打火折子,掉落了两次才将烛台点燃。
在昏黄烛光里,卫姝瑶慢慢回过头来,纤细的长睫上泪珠将落未落。
可她却是笑着的。
“我以为我素来行事莽撞,今日方知,世子殿下发起疯来……甘拜下风。”
她声音轻轻的,没有唤他太子,而是世子。
谢明翊哂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婵婵不是说,兵不血刃解决此事方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