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精神,急切地想从后山中寻路出去,但无头苍蝇似地乱转悠了许久也没找到出路,反倒是浑身冷汗淋漓,连里衣都已经湿透。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前面,悬崖。”
紧接着,冷不丁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
卫姝瑶惊魂未定地抬头,倏然对上一双清冷的漆眸。
“沈奕——?”
她声音发颤,错愕开口。
少年身形瘦削,身着玄色劲装,赤红的发带将乌发高束成马尾,黑中扬朱,漠然神色之外,浑身透着迎面而来的凌厉气势。
风吹林荫的沙沙声响中,他目光凝视着距他不过两步之遥的卫姝瑶,双目炯炯,眸光幽暗,沉如浓郁夜色。
他松开卫姝瑶的手腕,慢腾腾应了一声,“再走,就掉下去了。”
卫姝瑶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泞的裙裾上。
也不知是刚才跑得太急,还是因树干浸了雨水,她手心满是薄汗,脑子里也绞成了一团乱麻。
学堂里那个生人勿近的沈奕怎会突兀在此?
卫姝瑶思绪恍惚了片刻。
七岁那年,兄长带她去沈府做客,她无意中在后院小竹林里撞见了他,便将他的模样镌刻进了眼底。
初见时,她乍一眼觉得这人与昭宁世子有两分相似,下意识生出些许亲近,甚至上前主动搭话。
可她也明白,昭宁世子多年前早就葬身火海,眼前这人断然不会是世子哥哥。
后来她才得知,对方是沈兴良将军收留的小哑巴,名唤沈奕,比她大三岁。
虽然沈将军说,他的哑疾已经痊愈,但他性子偏冷,仍是不大爱搭理人,能动手绝不开口说话。
果然,此后六年,她虽然与他同在学堂念书,交集却少得可怜。
他总是独来独往,惯不爱与任何人打交道。起初还有人顾念沈将军的面子,偶尔和他搭话,可碰壁的次数多了,便渐渐地再也没人理会他了。
听闻他是个孤儿,年仅七岁就入了军营,被沈将军指给了军中伙夫当下手。而后,他凭着一身好功夫屡立战功,崭露头角,自此得以跟随在沈将军身侧,成了沈将军的副将。
军营出身的小将们,卫姝瑶见得多了,但如谢明翊这般孤傲不群之人,确实罕见。
昔年竹林初见,她突兀闯入他的视线时,尚能在他漆眸里捕捉到一丝惊慌失措,还有几分活人气息。
而后整整六年,她偶有偷偷打量他,都只能在那双清冷的黑眸里发现寒冰似的漠然,再无任何情绪。
于是,卫姝瑶也打消了试图结交他的心思,转而暗暗在功课上努力,不想让兄长笑话她比不过一个曾经的小哑巴。
但偏偏,这人是卫姝瑶见过最为聪颖之人,回回学堂测考都是魁首。若只是文理珠算厉害便也罢了,六艺也无不出众。
二人差距之大,令卫姝瑶颇生无奈,最后连这暗自较劲的心思也悉数消散,与他更无交集了。
直至这次京城发生连环命案,兄长昏迷后,沈兴良领着谢明翊来公府探望,才算卫姝瑶第二次与他私下见面。
可那日也不甚愉快,她主动与他搭话,对方始终神色平静,不见开口应声,也不见半句寒暄。
六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身姿愈发挺拔,眉眼也愈加冷淡。
他一直静默不语,就那样抱剑守在门前,等着沈兴良从屋里出来,如一尊石塑。
卫姝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气恼,不过她牵挂着兄长安危,懒得分心思与他计较。
不成想,二人第三次私下见面,竟是在这深山密林里。
再细细一想,方才竟是这人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卫姝瑶用力咬了下唇,敛了思绪,僵硬地再度开口。
“多谢你提醒我……我、我找不到路了,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她不由得有些脸热,觉得心跳莫名快了两分。许是怕自己幻觉似的,她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疼痛袭来,又清醒了不少。
谢明翊微掀眼帘,抱剑的手收拢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