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养瘦马之风盛行,都说江南女子是水做的,眉眼间氤氲着水雾,眸光潋滟,娇美可人。
京中那些勾栏场所,自然也是有扬州瘦马出身的妓子,颇得上京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夏湛家风良好,自幼被老公爷带在身边养着,性情冷静自持,更是克己复礼的君子。
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子,也仅是养在母亲身边的表姐赵明玉了。
赵明玉与他同岁,但自幼体弱,常年离不开汤药养着,所居住的紫薇阁,总是萦绕一股苦涩的药味。
他与赵明玉一同长大,唤她一声阿姊,又因母亲的嘱咐,从小便对她颇多照顾。
一个身强体壮、活力充沛的人,对一个孱弱到随时咳血昏迷的人,那份怜爱里也带着几分无力感。
赵明玉身子弱,性子也弱,且多愁善感,很爱哭。
夏湛总觉紫薇阁也如她一样,笼罩着一股郁郁寡欢的气息,阴郁沉闷。
他喜欢一切充满生命力、向阳而生的东西。
也喜欢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东西。
如那幅画,海棠开的甚美,那女子看着年龄不大,唇角勾起一抹笑,明艳张扬,整个人仿佛都逆着光,生机盎然。
可惜,那样美的人,是个妓子。
就此作罢。
然而他却没想到,那副价值一万五千两的画,只因他多嘴问了一句,被一旁的周家嫡长子听到了心里去,当晚将那幅画送到了定国公府。
若说一开始,他是对这幅画产生了兴趣,看一眼也无可厚非。
可周家嫡子着实可恨,竟将画直接送给了他,让他每日在书房展开来看,仔细地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对这画中女子产生了联想。
那双叠放在膝上的手,纤纤玉指如柔夷,握着的帕子是白雪红梅。
水绿色的衣衫无比得体地穿在她身上,肩头纤细,勃颈也纤细。
整齐的云鬓,插了一支宝蓝色的珠钗,眉如柳叶,眼含春波,微微勾起的朱唇,鲜艳似火。
画师题的诗是海棠。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夏湛的手抚上画中女子,脑中想的却是那句——冰销远硐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
谁也不知,那一向冷静自持的定国公府世子爷,竟然也开始想女人了。
夜里佳人入梦,鲜活地站在他面前,温柔一笑,盈盈地朝他行礼——
「世子爷。」
声音也与想象的一样,如珠落玉盘,十分动听。
青帐之内,衣衫半解,拥在怀里的佳人,抬头看他,眸光流转,眉眼皆是艳光……
然后夏湛就醒了,一身的汗,暗道一声荒唐。
深更半夜,在院子里练了半宿的剑。
后来他还干了件更荒唐的事。
只无意间见了周家嫡长子一面,又无意间问了一句可知这女子叫什么。
周家嫡长子人精似的,立刻派了四公子亲自去一趟扬州,叮嘱不管多少价钱,一定要将人买下。
但他们低估了扬州那些缙绅之家,尤其是富可敌国的盐商高家。
最终无功而返,周家嫡子也无奈:「高家不肯卖人,条件都没开,只问了句可知西晋石崇宁死也不愿把绿珠拱手让人的道理。」
夏湛挑了下眉:「我只问了你可知这女子叫什么?」
周家嫡子闻言一愣,面对这位捉摸不透心性的世子爷起了汗,道:「只听,高家唤她阿玉。」
夏湛「嗯」了一声,未再多言,直到周家嫡子走了,才缓缓地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