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信风为李明勋送达了来自巴达维亚的消息,在与台湾行政长官楚尼斯秘密停战之后,这是收到的来自东印度公司的正式消息,而消息显示,巴达维亚的总督派来了一个全权特使,负责与自己谈判。
李明勋没有返回布袋港,而是前往了香港,他把香港作为谈判地点,除了相对于热兰遮城和布袋港,香港更加安全、公平之外,就是李明勋想把这个香甜的饵料亲自展示给巴达维亚总督的特使看。
到了香港的第二天,李明勋先后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来自东印度公司特使科隆,这位特使要求谈判桌上增加一位商务专员,那就是在麻豆社俘虏的那位达杨,而另一个消息则是楚尼斯秘密送来的,他送来了两封信,内容大同小异,分别写给李明勋和达杨,除了表示对无法参与这次谈判的遗憾,就是希望二人在谈判之中斟酌词句,不要随便说话。李明勋当然清楚,楚尼斯这是担心自己被旧事重提。
李明勋对此没有异议,楚尼斯他已经熟悉了,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喜欢和熟悉的人打交道。
而答应了科隆的要求之后,李明勋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让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东方事务代表大卫见证这场谈判,科隆没有表示反对。
四月中旬,社团在香港的商馆落成,占地三亩的砖石建筑非常宏伟,谈判就定在了主建筑的会议室里,而在此之前,李明勋邀请科隆以个人身份参加了商馆落成的剪彩仪式,出席的人不少,两广总督沈犹龙的儿子沈达春,郑芝龙的长子都是出席,这两个人的出现让科隆的面色有些凝重。
“范迪门总督已经知道了贵我双方在福摩萨发生的不快,也了解了李先生与公司合作的意愿,现在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吧。”科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人感觉气氛有些凝重,达杨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公司放弃了楚尼斯,如果自己没有展现自己的价值的话,那么自己也会成为牺牲品。
李明勋却显得神色如常,他微笑着用熟练的英语说道:“科隆先生说的没错,我们社团与东印度公司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共同的对手,甚至于共同的敌人,不必要因为一点小事而兵戈相见,只要双方有诚意,就会向东印度地区乃至整个东方展示什么叫做自由贸易。”
“共同敌人,那就请李先生说说,我们有什么共同敌人。”科隆问道。
李明勋打了一个响指,护卫送上一个木箱子,李明勋从中拿出一物,放在了桌子上,那东西很沉重,放在木桌上发出咣当的声音,在科隆的示意下,达杨揭开了上面的红布,露出一枚微微有些变形的炮弹,看大小,应该是十八磅的实心炮弹。
“我们社团的高层和主要成员原本是马尼拉谋生的可怜人,兢兢业业的工作却换来的西班牙人的屠杀,而这颗西班牙炮弹不仅夺走了我们曾经的家园,还夺走了我的兄长,社团重要股东的一条腿,我们与西班牙的仇恨不共戴天。而据我所知,东印度公司在摩鹿加也在与西班牙人开战,同样的战争还发生在美洲和欧洲,对吗?”李明勋说道。
科隆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那共同的对手呢?”
李明勋笑了:“对手有很多,比如郑芝龙,比如日本政府,郑芝龙垄断了福建的对外贸易,时时刻刻威胁着台湾海峡这一重要航道,而日本政府不断收紧贸易权限,用武力和苛刻的条件降低我们的利润空间和贸易范围,当然,在未来社团进入南洋,我们的共同对手还有很多,比如纵容海盗肆虐的苏丹国,还有让东印度公司产生巨大损失的中南半岛国家。面对共同的对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承担要好。”
“尼古拉一官也是你们的对手他,可是今天我看到他的长子站在你的身边。”科隆微笑问道。
“那只是郑芝龙对我们的拉拢罢了,他想要独霸整个明国沿海的贸易,想让社团和他的事业合并。”李明勋毫不迟疑的往郑芝龙身上泼脏水,为自己谋夺更多的谈判筹码。
科隆脸色凝重起来,他发现这次谈判没有那么简单,眼前这个东方男人不是要和自己切割利益,而是在公司与郑芝龙之间做选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公司就更需要让腾龙商社变成伙伴而不是把他推向郑芝龙了。
“至于共同的利益就更简单了,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低价的明国商品,稳固的贸易渠道和安全的交易环境,而同样的东西你们也可以提供给我们,南洋大米、矿产和香料之类的。”李明勋继续说道。
科隆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家伙似乎知道自己的底牌和诉求,总是先一步说出来,既然在谈判中无法拿出超出对方想象的要求,那就只能让谈判条件变的苛刻了。
“那你们是否尊重我们公司的核心利益呢?”科隆问道。
李明勋笑道:“核心利益是相互尊重的,这点我们需要商讨了。”
坐在长条桌末尾的大卫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他以为东印度公司与李明勋的谈判会是一场和解,即划定势力范围,互不侵犯,仅此而已,却不曾想这场谈判会涉及方方面面的,有些甚至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大卫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无知,他只是有些担心,这场谈判会什么时候结束呢?
正如大卫的担心,这场谈判历时三天,双方达成了多达三万字的合作协议,其中条文竟然超过了两百多条,大卫感觉自己没办法确定这些条文的公平程度,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协议是否威胁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谈判的得出的协议分为安全、贸易和台湾问题三个部分,其中贸易占据了最大的篇幅,核心的原则有以下几条。
第一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大明的直接贸易权,李明勋以明国朝廷对荷兰人的不信任感为由限制了荷兰在香港的自由贸易,实际上荷兰人无法否认,当初英国国王派遣商船与广东贸易,上上下下打点好了,葡萄牙人一句英国人是红毛夷,直接让双方立刻开战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遵守明国法律、接受社团监督的前提下在香港设立商馆,不限制收购明国商品,但不得随意出售南洋货物,在价格商定的情况下,一切南洋货物都必须交由腾龙商社销售,腾龙商社拥有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货物的垄断权。
则是腾龙商社送达巴达维亚的货物都必须出售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由其发售,采购的南洋货物也由东印度公司筹办,而双方都不得干扰其他商人的的贸易。
在价格商定的情况,双方持有的货物都给对方优先采购权,优先采购权并不限定商品的种类。
双方在各自领地内保护对方的贸易权力和利益,并在共同贸易区域形成价格联盟,特别是在日本,双方不得以压价形式恶意竞争,并有义务联合起来促使日本政府开放更多的贸易权限。
贸易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看重的,倒是安全协议比较但见,在安全协议之中,最受伤的无疑是西班牙人和郑芝龙。
协议规定双方都必须投入到对抗西班牙的战争中去,而在对付郑芝龙的问题上则达成一致,皆是不承认郑芝龙对台湾海峡的统治权,不接受不购买郑芝龙推行的行水令旗。而除此之外,就是双方和平贸易,商船之间不得相互攻击。
而李明勋最看重的是台湾问题的定论,毕竟这是社团的大本营所在地,如果不能在台湾获得足够的利益和发展空间,李明勋在其他条款中做出的妥协将毫无意义。
在台湾问题上,首先界定的是领地,双方以八掌溪为界,互不侵扰,八掌溪南面的洪雅六社是双方的缓冲区,洪雅六社依旧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藩属,双方不得在其领地进行军事行动,但传教和贸易是自由的。
而在拓展上,双方不限定拓展区域,原则是谁征服谁占有,并向对方开放贸易和市场。
但是荷兰人坚持大员港作为唯一的面对明国的窗口,双方谈判之后各退一步,大员港的对明国的贸易地位不变,从明国前往台湾的商船,社团不得与其贸易生丝、瓷器、丝绸和茶叶,其余商品不限,对于社团从江南和香港运往大本营的商品,则不在规定之列。
当然,在台湾还有其他的游戏参与者,西班牙人是其中一个,双方都主张尽快攻下鸡笼港驱逐西班牙人,当然谁去做,什么时候做,没有任何规定,而另外一个游戏参与者是土著,达杨在领教了虎尾珑社士兵的强悍之后,要求李明勋压制麾下土著和土著盟友,禁止其私下侵扰荷兰人的领地,而双方通过划定缓冲区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然,在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双方有专门的条款说明,社团的核心利益在台湾,所以这方面写的比较详细,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则看中南洋的贸易,要求社团不得前往摩鹿加、班达等香料出产地贸易,尊重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香料的垄断权,也不得在贸易的过程中把火炮、军械出售给东印度公司的敌人,而社团的船不得越过马六甲,承认荷兰人垄断东西方贸易。
李明勋并不在乎这些条款,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实力做这些事情,至于实力强大之后的事情,李明勋并没有多想,反正这纸协议只是李明勋的拖延策略,在不远的将来,无论是自己还是荷兰人,都会撕毁它,那个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纸协议的作用是限制双方的行为,但实际上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违反,另外一个是违反。”许多年之后,李明勋对这次谈判的成果如此评价,当然,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这个评价倒也不失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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