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的哪门子疯?连珠看不懂,依言出去给他煮茶了。李翊换了衣服出来坐下,抓起桌上的冷茶狂灌了几口,沸腾的心才冷静下来一点。他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母妃想要把连珠赏给他吗?何至于如此方寸大乱。他知道母妃在为他挑选通房,书院里好些人都有通房,私下几个好友说荤话,他也听过,并不觉得那些事儿有什么美妙的。不过若是换做他和连珠……李翊只不过想了一瞬,脸上又染上绯色,哀嚎一声将自己埋进书中。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勒令自己不许去想这些腌臜事,连珠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呢。等连珠端了茶进来,李翊已经一脸正色地在练字了,她将茶盏轻轻摆在一旁,便又回榻下看书去了。李翊临了两篇字,心神稍定,抬眼的功夫,见连珠对着画册蹙眉,轻声问道:“何处看不明白?”连珠迟疑地看过来,心绪复杂。诚然,李翊很多时候都是个极好的主子。他的书房任由她进出,里面的书她也能随意翻看,若是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也乐于帮她解答。若只是主仆,她应该对李翊感激涕零才是。“傻了不成?”见她呆呆的,李翊不由笑了,招手让她过来。李翊拿起她正在看的画册,满篇都是各样的鸟雀,问道:“你是想画鸟?”连珠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是,我想给薇姐姐做幅花样子,但总画不好鸳鸯。”白薇九月初五就要成亲了,连珠想托人给她做床喜被,花样子也早就想好了,就画最吉利的鸳鸯戏水。只是她不善画鸟禽,照着画册描了几幅,总觉得差些意思。李翊让她将先前画的那几张鸳鸯找出来,只略微翻看,就找出了问题所在。“你瞧”李翊给她让开位置,指着她画的那几只鸳鸯。“形是有了,可没有神,鸳鸯戏水,怎会全都傻傻地浮在水面上呢。”他绕过连珠,去笔架上取了一只笔,沾了墨,几笔便勾勒出两只追逐戏水的小鸳鸯。前头的鸳鸯扭头看着后头的,两只鸟尾羽覆在一起,亲密无间。连珠恍然大悟,伸手描绘了几笔,骤然抬头,雀跃道:“原是这样!我以为……”话声戛然而止。不知何时,两人站得如此亲近,李翊一只手绕过她的腰,搁在书案边上,像是从背后抱着她似的。他比她高出许多,连珠刚才那一抬头,额头恰好擦过他的下颌,温热的触感,叫两人都愣住了。李翊低头,正好对上她秋水似的眼眸,甚至还看见了她乌黑瞳仁中倒映着的自己,她的唇因惊讶而微启,艳丽得叫人难以招架。屋子里摆了两盆冰,但还是热的人脸红。一室寂静,两人的呼吸交缠,李翊脸上一热,先一步挪动了位置。他飞快地背过身,轻咳一记,哑声道:“你……你出去吧,我要读书了,让崔秀进来伺候。”连珠退后几步,脸上也是一片灼热,嗫嚅着应下,逃似的出去了。崔秀正在自己屋里打瞌睡呢,被连珠叫走还一头雾水,进了书房,两眼一瞪,惊叫道:“爷!您怎么流血了!”他飞奔过去,李翊仰头坐着,一手拿帕子捂着鼻子,扔了支笔过来,怒道:“你喊什么喊!”帕子上一团鲜红,李翊嫌弃地扔给崔秀,咬牙道:“去,给爷煮一壶黄连水来,爷吃了好下下火。”崔秀心疼坏了,忙不迭地去了。李翊心里窝着一团火,不知该如何释放,见了桌上连珠留下的鸳鸯,更是恼怒。都是这鸳鸯惹的祸!李翊将画册扔到一旁,暗自庆幸,幸好当时足够机敏,没叫连珠瞧见他这狼狈的一面。李翊的脾气就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这些时日,他不知又同谁闹起了脾气,看谁都不顺眼,连珠已经听白薇抱怨了好几回,就连一向爱往正屋凑的白芷,都安分了许多。连珠倒没被他训斥,因为李翊最近都不叫她去伺候。连珠隐隐约约觉得跟那日书房里的事逃不了关系。记起当时李翊慌乱的模样,连珠不由失笑,她倒是忘了,李翊如今才十六岁,可不是日后杀伐决断的诚王。李翊刻意躲着她,这也好,正好她也不是很想见着他。她继续安心地为白薇准备新婚贺礼,过了几日,李翊的亲舅舅韦渊一家到达了岷州。王府里难得热闹起来。韦渊此行是举家前往隔壁郴州赴任,只是刚好路过岷州,便前来探望多年未见的妹妹。因正院人手不够,连珠和白薇几个也被叫去帮忙,连珠端茶进了正厅,恰看见王妃拉着哥哥哭成一团。众人颇为吃惊,他们何时见过王妃这样失态,就是李翊,也面露惊讶。府里人都说王妃是个冷淡又无趣的主子,其实连珠知道,王妃心肠最是柔软了。半晌后,两人才止住眼泪,韦渊年过不惑,此时也失了稳重模样,两眼赤红,哽咽道:“阿圆,那老东西对你不好,哥哥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带回家去。”王妃则抹泪道:“无事的哥哥,我打发他出去练兵了,这府里还是我说了算的。”李翊抬头望天,众人也都当没听见韦氏兄妹这番对王爷的诋毁之语,连珠低头抿唇微笑,动作利落地给几位表少爷表小姐上茶。韦渊的夫人早年因病离世,留下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大儿子韦允安今年已经十八了,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子韦允贤和李翊同年,只相差两个月,此子于读书上有些天赋,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被大理寺少卿谈家看中,与谈二小姐定了亲。韦渊唯一的女儿韦茵柔,年初刚及笄,生的娇美清丽,诗书琴棋无所不通,是闻名京城的才女。连珠方才为这位表小姐上茶,还得了她一句轻轻柔柔的客气话。她对这位表小姐印象很好,记得前世韦茵柔嫁给了京里一位王爷,夫妻俩很是恩爱,只可惜后来受了诚王府牵连,全家被流放北境。韦渊落座后,与韦氏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提起了正事,“阿圆,不瞒你说,哥哥这回来,是有两件事要麻烦你。”韦氏笑了笑,“我已知晓了,你放心,我定然会为安哥儿择一门好亲。”李翊促狭地对着大表哥眨了眨眼,韦允安面红耳赤,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韦渊笑着道:“安哥儿母亲去得早,我又是个粗笨的,只好请你帮忙,我也不挑,只要是个家世清白的,就够了。”韦氏笑着应了,韦渊便又提起另一件事,“还有阿圆,你嫂子的生辰快要到了,就在这月十七,我听说岷州普宁寺很是灵验,我想请你给你嫂子做个道场。”忆起逝去的夫人,韦渊不禁落泪,韦家三兄妹也是红了眼眶,韦氏连忙答应下来,安慰了几句。韦渊毕竟有公事在身,用过午饭,便带着人离开了,三个儿女则会在王府中小住一段时日。韦氏让人去整理厢房,韦允安笑着勾上李翊的肩,“姑母,不用麻烦了,我和贤哥儿就住表弟的院子好了,茵柔就跟着您吧。”李翊嫌弃地冷哼一声。韦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嘱咐白薇和连珠回去给两位表少爷收拾好住处,便放这几个小子们走了。李翊幼时在韦家待过几月,和两个表哥都很熟稔,多年不见也没少了情分,从正院一路回去,三人脸上都带着笑。这回来岷州,兄弟俩都给李翊带了礼物,韦允贤送的是上好的徽墨,韦允安则送了一把亮澄澄的匕首。韦允安说,这匕首是从一个外族商人手里买来的好东西。李翊拿起匕首一试,上好的黄花梨木小几便被削去了一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