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露出身形,还未近营中,便有巡查的小队兵马远远围过来。粗粗一瞥,见他们手上的兵器都刻着秦字,该是品阶不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我伸手将面上的黑纱拉下去,举起空着的双手示意。只是近几年军中新提拔上来的将领我都未见过,一时也并不能叫他们放松警惕。
为首一个喝住我,道:&ldo;什么人!&rdo;我将迈出去的半步收了回来,自然也不能说是秦家那个正做着太子妃的女儿,只好压低了嗓音,&ldo;劳烦这位军爷替我向世子通报一声,就说是上京的表弟投奔而来。&rdo;
那人狐疑地看了我两眼,&ldo;未曾听世子提及。&rdo;而后不等我分辩,便下令,&ldo;没有书函的,一律押下!&rdo;
我心里沉了沉,从前贺盛提着刀来,都敢往营中放,如今军中竟警戒至此,可见此前的情形算不得好。却也并未挣扎,任他们反剪了我双手,推搡着我往前走。
说来也巧,没走两步,便瞧见了二哥。他正一脸愁云地往外头走,许是见到这儿押了人,便往这处走过来,见到我时先是怔了怔,紧接着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ldo;你怎么在这儿?&rdo;
我生怕他一开口便道破我身份,便抢了一步唤了一声&ldo;表兄&rdo;,他面上神色难言极了,也只能应下这声,不满地瞪了一眼反扣着我双手那人,&ldo;还不快松开?&rdo;
那人讪讪松手,退了一步拱手道:&ldo;惊扰表少爷,是末将的不是。&rdo;
我活动了活动手腕,待周围将士退了个干净,二哥方扯着我往主帐走,想来是掐了时间算,以为我仍不知情,欲盖弥彰地同我说:&ldo;你这么大喇喇地跑来北疆,东宫那边&rdo;
我脚步不停,打断他道:&ldo;我知道的比战报早一些。&rdo;
他扯着我往前走的手僵了僵,扭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我一阵儿,没好气道:&ldo;满眼的血丝,气息都乱得不成样子,你是用了几天赶过来的?二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若是再这么折腾身子,何必来北疆这一趟,径直随太子去了就是。&rdo;
我许久没接话,直到行至主帐前站定,才淡淡望他一眼,&ldo;倒也无甚不可。&rdo;
&ldo;你&rdo;他被我一噎,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掀开主帐的帘子拉着我走进去。
父亲和大哥早便在主帐里,一左一右指点挂着的地图,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听得有人进来,也并未回头,只扬声问了句:&ldo;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嘱咐你的都布置好了?&rdo;
真真切切见到了他们,我不由得鼻头一酸,声音哽了哽,几度失声,费了好大劲才颤着唤了句:&ldo;父亲,大哥。&rdo;
两人愕然回首,饶是一向云淡风轻的大哥,也震惊不已。
父亲快步走过来,将我翻来覆去看了两圈,确认我身上并未带着伤来,才松了一口气,原是生怕我脑子一热,单枪匹马去沉沙谷捞人。
话还未说几句,父亲便察觉我已是强弩之末,兼之二哥添油加醋告了我一状,登时便勒令我先回营歇着,有事也第二日再议。
他一生戎马至今,打小在我心里便像是铁打的,不仅是在我心里,怕是整个大梁都这么觉得。如今却一双浊目,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兴许还有些阴谋阳谋浮沉后,大局已定的无力,&ldo;事已至此,你便是再急,也改变不了什么。&rdo;
我来的突然,又不好与旁人同住,便在主帐近处腾了一处营帐出来。天色暗下去,三日里不眠不休确实要撑不住,天色一暗便困倦得要命。我断断续续喝了一整壶凉水,留得一丝清明在,静静等着。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帘子便打起来,大哥走进来,叹了一口气,回身将帘子放好,&ldo;果真在这等着。你从小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不弄清楚了,你是不肯歇下的。&rdo;
我拥着一床厚厚的衾被――准备得匆忙,这被子上有些霉气――听他拣着主要的一一同我道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沙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生死倾覆皆是一念间。若是只一个贺家,自然由不得他们翻上天去。可贺家同契丹人暗中勾结,偌大一个北疆,不仅要盯着契丹,还需得防着贺家,兼之敌在暗我在明,日复一日,也捉襟见肘起来。
拿不到他们勾结的证据,便坐不实贺家的罪名,上京又有一个四皇子转圜,这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消息被贺家整个封锁的事,父兄他们实则是知情的,只是一时被契丹牵制腾不出手,只好谨慎为上,不敢妄动。
北疆上还有一些事是秦贺两家都心知肚明的,譬如两家背后的皇位之争,譬如太子在北疆培养的势力――虽是不知具体何如,却是知道必是有的。
是以太子的信鸽飞至北疆,被中途射下来,信先是理所当然地在贺家手上过了一遍,又被早先我秦家布下的眼线传了口信回来。就是那封写着&ldo;秦家当舍&rdo;的信,与我所见的,该是同一封。
听到这儿我皱了皱眉,后知后觉自个儿当日怕是对他误会颇多,为他开脱道:&ldo;他手上是有暗线的,虽不知具体如何运作,可想必是用不上军中的信鸽传信的。&rdo;
&ldo;为了混淆贺家视听,这一样我同父亲不是没想过,他或许也正是有此意。&rdo;大哥深深望了我一眼,&ldo;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不爱听,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当日确是有这个打算的。局势太不利,想保住秦家,委实没什么法子。他是一国储君,当断则断当舍则舍。父亲同我,还有你二哥,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也是没什么怨言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