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周靖丰还有一些话没明说,他只是瞧了对面那小姑娘一眼,见她始终为着这么一个朋友坐立难安,他便觉得现下还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
这姑娘年纪轻,还未能看清这天家的诡谲云波到底暗藏多少血腥的争斗,可她身在这里,在太子谢繁青身旁,她选择要知天下事,便避不开这天家事。
有些话他如今还不能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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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缈天还没亮时便去天敬殿上早朝,此后又出了宫去大理寺的天牢内审李适成,说是审问,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
李适成自下狱后便天天喊冤,只是这两日也不喊了,大抵是看清了自己已是局内死棋再无复生的可能,今日谢缈审他,不过是依谢敏朝在早朝时的旨意定罪,令其签字画押,五日后便要处斩。
“殿下若不归南黎,我也许还不至于此。”
李适成身着囚服,坐在桌前瞧着认罪书上的朱红掌印,一双眼睛神情灰败。
“李大人何以如此高看我?”
谢缈端坐在太师椅上,语气散漫。
“陛下智计深远,殿下您也是雷霆手段。”也许是到如今,李适成才终于恍悟,什么从龙之功,都是虚妄。
延光帝谢敏朝从未想过要将他李家兄弟继续留在新朝,太子杀李成元想来也是谢敏朝的意思,谢敏朝故意挑起他与太子之间的仇怨,便是要借太子的手来名正言顺地杀他。
可惜,李适成此前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子近臣。
“若非是成元被构陷假传圣旨,并为此丢了性命,如今我与成元,本该入东宫门下。”李适成抬眼去看端坐在牢门外的紫衣少年,“如今于殿下而言,最要紧的本不该是我李适成,而是那位。”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
“李大人是错估自己了。”
谢缈闻言,眉眼微扬,神情却是冷的,“你以为你入我东宫门下又能成什么事?”
李适成青黑的胡须微动,他有一瞬怔住。
“你李大人向来只知谏言,满口之乎者也,圣人遗训,端得是文官风骨清正之流,连贿赂也不收真金白银,只要字画古玩。”
谢缈随手将茶碗交给身旁的徐允嘉,正襟危坐,语带嘲讽,“结党死谏也只会规劝德宗什么‘不该’,什么‘不可’,却是半点为人臣者替君分忧的自觉都没有。”
他嗤笑一声,轻睨着李适成那张青白交加的脸,“若真要你入我东宫门下,旁人只怕还当我东宫无人了。”
李适成与李成元这两兄弟在当年南迁后,昌宗皇帝尚且在位时得了势,此后又背靠更为昏庸,难以理政的德宗皇帝自诩言官清流,与朝中其他派系三虎相争,其影响之深远,所铸冤假错案之多。
时年朝中言官之间有一大风气——死谏,言官多有凭此上书谏言,但凡为君者稍有不悦,多的是言官以头抢地,声泪俱下地规劝君王。
言官之间多以死谏为文臣荣光,早已到了一种为声名不惜所有的疯魔地步,但所遇国家大事,他们也是规劝颇多,却并不愿承担起解决问题的责任。
而时年以李适成为其中佼佼者,他斗倒抱朴党何凤行,德宗原想用他制衡掌印太监张友为首的宦党,却令他一时权势滔天,风头无两。
其时朝中文官若不为清渠党马首是瞻,必有祸患。
什么文人风骨,言官死直,不过是一帮披着血肉皮囊的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