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光,脸色似乎是暗沉的,“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吧,暂时不能住在这。”“你先,和木离在一块儿吧。”直到此时,他才露出一种似悲悯似不忍的表情。“木离,这阵子好好地陪着好好。”“不,好好地陪着程之。”程之一直没有觉得“姜易好”这个名字有多好听。直到多年后,午夜梦回时听身边人喊她。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分不清周于刚刚呢喃出声的是“好好”,还是辨别不清的呓语。在这个夜晚,她盯着周于安静的睡颜,才明白“好好”是有多好听。“好好”寄托了多少希望,藏着多少爱。“好好”是被宠爱的,被不要求长大的。“好好”是可以永远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应该,是她听错了吧。当初是他决绝地要离开,是他说:“姜易好,你有任性的资本,可我没有。”她执着地问,甚至主动拉住他的衣袖,在他面前露出惶恐的表情。“是你说,你在华清,让我也考北城的学校。““你当时……”她急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你当时说,话一定要说得那么明白吗?”她永远记得周于当时的表情,无奈中带着纵容的笑。用温柔的眼神抚摸着她的头,似乎空气都变成会挠人痒痒的轻盈羽毛。“姜易好,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她以为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以为,他和她都在等待着一个合宜的时机。只要再等等就好了,等高考完,等过完这个夏天。周于背着身,没有挣脱她的手,也没有转过头。他长久地沉默着,微躬着背,像是天地间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瘦弱的身体上。不知过了多久,姜易好看着地面上的明暗分界线从小腿处移到脚尖,她整个人都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她抬头看着周于的后脑勺,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什么,恍惚间竟看到他浓密的黑发中似有一根浅色,似金似白。她终于松开手。整个人冷静下来。听起来也不再难过,不再执着地要一个理由。她说:“知道了。”在她转身离开之前,周于攒了许久的勇气,颤抖着声音开口。给她重重一击的同时,决绝地断了他所有的念想。“我……我不能允许自己和贪官的女儿在一起。”话至此。再无退路。程之后来想,她是真的不知道爸爸做的那些事吗?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化成虚影吗?她应该是知道的。从小就优渥甚至奢侈的成长环境,想买什么便可以买什么的自由,她的快乐那么容易。所以,她应该也和妈妈一样,一直刻意忽略着她们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背后是什么。是她自私,是她懦弱。从没有想过迈出一步打破虚影。变故发生后,程之在浑浑噩噩的自我堕落中麻木着过了一天又一天。她多少次夜里痛哭着惊醒,都是在梦中又听见周于说:“我不能允许自己和贪官的女儿在一起。”梦里面她看到了他的表情。嫌恶冷漠。他那样好看的脸上竟然会出现那种让她难过到站立不住的表情。在姜易好变为程之,在程之在大洋彼岸一夜夜地睡不着,用暴食来麻痹自己的时候。她痛恨自己,痛恨周于,痛恨过去的每一天。各取所需周于看得出来程之有些不开心。但看得出来与会不会去费心探究原因就是两码事。但让周于有些许欣慰的是,程之终于行使她的权利——刷他的卡。看着屋子里多了越来越多的小玩意儿,衣帽间被她一点点装满,有他的,也有程之自己的。周于心底的愧疚感终于少了些。她提供陪伴,他回报金钱资源。这样各取所需才对。若是程之一直不用他给的卡,反而会让他为难。相对无言地吃完晚饭,程之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周于没有阻止。程之将碗筷一一摆进洗碗机,再出来时意外地发现周于站在酒柜前。他习惯在晚饭后就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他手里捧着杯水,似乎在观察程之刚从买手店买来的杯架子。周于侧头看她一眼:“你审美确实不错。”程之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以为意:“还行吧。”“没经你同意收拾这些,你不介意吧?”周于摇头,笑道:“我还得谢谢你。”“之前王哥来我这,还说房子被我住得糟蹋了。”“现在他应该不会这么说了。”程之走上前去,和他一起看着那造型奇特的杯架子,像是要摘月的人形,也像要奋力挣脱什么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