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谎就想要逃。你也一样。”周于又露出无奈的表情。“大概是我把你教得太好了。你变聪明许多,很多细节我又一次次的自我否认,你明明对猫过敏,你明明那么爱吃虾。”“甚至于到最后,跟着你到加拿大,我都不敢百分百确认。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我向你道歉。在不能确认你就是好好的时候,我病急乱投医。在以为你不在这个世上的时候,我自私地把别人当作慰藉。”“可是,好好。我当时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孑然一身,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走。但走到这个位置,社会责任、公司员工,我在完成目标前都不能抛下。我本以为,到四十岁?总能……”他话没说完,被混着泪水的又啃又咬的吻堵住。呼吸周于这次来上海是为了签合同,高精密的仪器对制造要求也比较高,国内技术过关的工厂就只有上海一家。双方一直都有很好的合作意向,对方是个在七八十年代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务实肯干,凭着老一辈吃苦耐劳诚信为本的品质打下基业。听说与周于公司的这项合作是发展人工智能应用到医学领域的机器,更觉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再加上欣赏周于身上难能可贵的踏实,刚接触的时候就主动提出让利百分之五。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万没想到就在签约前,周于刚和他握手寒暄两句,众人依次落座,对方临时接到电话,再进门时便面露难色。将周于拉到一边说话,好在他直接把话说明:“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也知道,在我们这个大环境里做生意,不能不考虑许多。上头人发了话让我谨慎合作,我也不敢贸然就……”周于表示理解,与他握手道别,没有一点负面情绪:“我懂。”更让对方欣赏这样优秀理智的年轻人。直接附在他耳边,“你去解决你的事,有需要帮忙的说话,我也尽我所能打通关系。”与周于一起来签合同的高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难以接受,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天气突变,远处卷起狂风,夹杂着萧条暮色呼啸到眼前,将他们身上的板正的西服吹得鼓起。另俩人手忙脚乱的按住怀中噼啪作响的a6纸。周于垂头站了一会儿,回头微笑,毫无失意之色:“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约约同学,逛逛街,喝喝酒。”“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中午回去。”“今天就当,放半天假。”他一个人沿着路边走。说实话,最近各方面的阻碍比创业初期时还要艰难。他来上海之前王横毅也找过他,只是他万没想到王横毅那时的话就已经是提醒。“你那女朋友怎么回事?”“得罪了李正德?你多少事都得他点头。周于,别怪我说你,你有点拎不清了。”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记得你以前说你是不需要感情的人。”周于无法反驳。那时说不需要感情是因为,再没有心心念念的人,还谈何感情。当时有人说他话说的太绝对了。想介绍的、想送美色到他身边的,这些年不知拒绝了多少次。到后来不需要他说话,都有人率先替他拒绝。“我们周总是真圣人,美色当前浑然无觉。”恐怕现在都在背后笑他。周于收到蒋薰发来的消息:“我们四点多的时候就结束啦,姐回去睡觉了,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忙完,忙完了叫醒她。”“我估摸着你快结束了,就来问问。”周于回:“别叫了吧,让她睡。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从陆家嘴走到程之住的酒店快三个小时。他从暮色走到黑夜。从钢铁森林走到小资街角。慢慢感受到身体的疲惫,脑子反而愈发清醒。他以前也曾这样暴走过。一次是高中毕业前夕,也是这样一个初春季节,姜易好忧心忡忡地和他说,爸爸要调任回北城,她可能不能在这里毕业了。他没等她把话说完。“姜易好,不要对我抱歉。”“我们过的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他告诉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可周于,为什么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这样的不甘呢。他终于,把最狠的刀戳向她。另一头向着自己。他不敢回过头看她的表情。直到她转身离开,他在还热烈的西晒中暴晒许久。突然亮起的路灯像泛着冷光的利剑,悬在他头顶。他终于动了。双腿麻痹,迈出步像是踩在刀尖上。第一次心中空空没有一物,径直往前走,从学校的南门穿到另一个门,再绕到护城河边,走过热闹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