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婠扫了?眼窗外的天色。“知道。”她说?。……医院外,茶楼。许婠提着三四个打包盒跟吕良舟进?了?包间。虽然毗邻医院,但茶楼的位置并不临街。茶楼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条横跨蓉城几个区的人工河。河边时?常有白鹭栖息,从包间的窗户远远望去,依稀能看见一排排并脚站立的白鹭垂目休憩。“你就?吃这个?”吕良舟早就?注意到许婠手里提的外卖盒。汤汤水水的打包盒,红红绿绿的一团,看得出?来有肉有辣椒,但又看不太清完整的菜色。但大抵能猜到是从餐馆买的,是属于吕良舟的妻子?刘素华嘴里常挂着的“不健康”的那类。吕良舟私心?里希望许婠过得好,说?话时?不自觉带着长辈的语气,话毕却又反应过来。当年因为他后?来对许婠的不信任,致使她婉拒了?他想领养照顾她的要求,甚至毅然决然跟着张明?涛这个才认识不久的教练离开。当初要不是他查过张明?涛的个人情况,也确定对方是真心?想培养许婠成为射箭运动员,否则哪怕许婠拒绝,他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他是许方书在世时?最信任的朋友,自然也把许婠当半个女儿?对待。只是如今隔了?十多年再见,许婠又主动断了?与他的联系。哪怕这些年他还时?刻关注着对方的动态,也忍不住想,他是没资格对她说?这话的。许婠却没想这么多,她明?白对方的好意,解释道:“不常吃。”平时?她都是自己在家煮泡面?加鸡蛋。听到这话,吕良舟松了?口气,他咳嗽一声:“我听最近保护你的警员说?,你似乎对幸福小?区的案子?很?感兴趣?”许婠知道自己每天往外跑的地点很?敏感,自然也没想过能瞒住吕良舟。“是。”她点头。吕良舟顿了?顿,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拉下窗帘,突然问:“还是想查你父亲当年的案子??”许方书当年死得突然,自杀前刚好在负责一起反社会人格案。他是警方外聘的特别顾问,在犯罪心?理上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又一直主张引进?国外的犯罪人格项目的研究。“了?解罪犯更详细的犯罪动机和心?理变化,更好地抑制犯罪的发生?……”这是每个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人一直热衷的课题。直到那个人的出?现——“虽然他在犯罪过程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和明?显的反社会倾向,但他在几个重要的犯罪阶段,都曾有明?显地向外界求救的信号。我想帮他……”又不止于帮他……那时?的许方书,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呈现出?这么矛盾的心?理反应。堕落又清醒。许方书想了?解和解决的,是这一类人的社会问题。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让那时?的许方书深深痴迷。然而?,太阳也有被遮住光芒的时?候。许方书自杀了?。他的日记本上对于课题的研究迷茫又痛苦,甚至于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倦怠。“我生?来不幸,自幼被遗弃,又痛失爱妻。心?中灵魂已死,何?处是吾乡。”——“许教授啊,他人很?好,真的很?好。一直以来我都深受原生?家庭的折磨,是他的话鼓励我重新站了?起来。”——“许老师帮了?我很?多,我每次心?情不好都给他发消息,前几年我确诊抑郁症,要不是他当时?给我打电话鼓励我,可能我早就?不在了?。”——“我不该跟教授说?那些话的,每次都把那些负面?的垃圾情绪倒给他,他那么善良,可能是我……”“当年的案子?是我亲自负责。遗书、日记,包括他去世前半年去医院做的心?理诊断,都表明?他当时?出?现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许婠……”“吕叔,你今天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吗?”吕良舟的话被突然打断,许婠的面?色却依旧平和。她早就?过了?十多岁声嘶力竭的年纪,甚至再次听见同样的话,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表情,不起一丝波澜。许婠端起茶壶给吕良舟添了?半杯热茶。袅袅烟雾升起,她的目光冷静又克制:“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劝我好好生?活。724袭击案后?,警方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派人保护我,一定也有吕叔你在背后?出?力,对吗?”吕良舟的唇动了?动。许婠浅笑了?下:“牛建平逃了?。幸福小?区突然发现爆炸,经过法医和现场线索的勘察,得出?的结论是意外事故。但很?奇怪的是,我却在现场看见了?一个偷窥案发现场的男人——是牛建平。当然,我没有证据。当时?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对方又避开了?监控。不出?意外,这个人是谁,当时?站在那是否真的是偷窥,很?可能不会再有定论。”“毕竟……没有证据。我很?可能是臆想,甚至眼花看错了?,不是吗?作为警方,一切得以证据说?话。”许婠说?道。看似平静的阐述,吕良舟却莫名听出?一丝嘲讽的意味。让他莫名想到当年许婠和他对话——“因为没有证据,对吗?所以吕叔你不相信我。”“不是……”他当时?很?想反驳,但“不是”两个字却似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力地化成一句“没有证据表明?……”“证据,证据,什么狗屁证据!难道证据就?不会说?谎吗?”他还记得许婠当时?喊出?这句话时?,双目通红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看她用那种失望的目光看他。但现在时?隔多年,两人再度面?对面?谈话,曾经那个嘶哑着吼着“我讨厌警察!这辈子?再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的小?女孩,此时?却坚定地看着他。“所以我会亲自把证据送到你面?前……”许婠抬眸,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失望,只有满是信心?的坚定。“以报案人的身份。”……紧靠河道的路空气清新又幽静,许婠提着打包盒慢条条地走着。脑海中却是闪过吕良舟满是无措地送她离开时?,略带慌张的表情。“那,那个,婠,婠婠……”吕良舟难得结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刘姨念叨你好久了?,一直想让你去家里吃饭。你今晚……”吕良舟的目光落在许婠的外卖盒上,“你还小?,女孩子?不要总是吃外卖。”“今晚恐怕不行……”她还记挂着抓口罩男的事,今晚大概要好好梳理下最近得到的线索。许婠没有错过吕良舟脸上失望的表情,露出?一抹笑。“下次吧。”她说?道:“等下次,如果不嫌我烦的话,我一定上门看您和刘姨。”桌上的茶早在空调的轮番攻击下凉了?。许婠借着有事先一步离开,窗边的窗帘被服务员拉起,阳光从窗外打在晚一步离开的吕良舟身上,也在女人的高马尾上留下点点光斑。他看着许婠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刚才第一眼看见许婠时?感觉,不由默默在那句话上划了?个叉。“她成长得很?好。”方书……吕良舟低声轻念着。直到当晚回去跟刘素华说?起和许婠谈话的内容,被自己妻子?一点,才反应过来。“你啊,不是说?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所以最后?你们就?谈成了?这?”“哎呀,老啰老啰,你这个老头子?的脑子?也不灵光啰……”“……”此时?的许婠,还不知道她一番发言,让吕良舟回家被自家老婆好好笑了?一回。河道的清风微微吹拂着,她想起最后?离开时?吕良舟无措地表情,也想起自己最后?跟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