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渐有灼热之感。
围攻的武士们已尽数撤去,大概是谢玉知道在此剿杀掉他们已无可能,开始重新在湖岸处布置人手。
大家得了口喘息的时间,退到离火源最远的角落处,互相检视伤口,没想到竟是不声不响的卓青遥伤势最重,左胸和背部都浸染着鲜血。
梅长苏递了瓶药膏过去,说是止血收口功效极好,卓夫人忙含泪接了道谢,轻柔地为儿子处理伤口,一面包扎一面落泪,口中还不停地问着他感觉如何,不过卓青遥却只是红着双眼惨然摇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目光时时看向外面那一片火红,显然心中正在牵挂即将临产的妻子。
宫羽在这里走到了卓家人的面前,挽发收袖,敛衣下拜,用平静的语调道:“令郎死于家父之手,此罪难消。
我既然找了谢玉报仇,你们自然也可以找我报仇。
宫羽这条命在这里,听凭各位的处置。”
“宫……”言豫津一急,刚想冲过去,被夏冬一把拉住。
卓鼎风夫妇凝目看了她片刻,虽然面色寒洌如霜,却也没有立即发作,而是缓缓地对视一眼,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看法。
片刻后,卓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宫羽冷冷地道:“若是你父亲还活着,我必定天涯海角,杀之而后快,可惜他死了……至于你,那个时候还没出生,我纵然心头再恨,拿你的命又能解几分?卓家以后不会再找你一个孤女报仇,但是你……今夜之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宫羽垂着头,两滴珠泪溅落在衣衫上。
她飞快地抬袖拭目,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什么,站起身形,果然避到了较远的地方去。
梅长苏默默地在旁边观望一阵,走到了卓鼎风身边,轻声道:“卓庄主,我知道你也累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现在问问你。”
卓鼎风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抹了一把脸,“你问吧。”
“虽然你与谢玉之间有杀子之仇,但如果今夜他不下杀手,你是否一定会吐露他的秘密?”
卓鼎风仰面向天,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须臾之间,变深了一倍。
仔细想了片刻,他仍是目光茫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杀子之仇如厮惨重,叫人怎么能轻易放开?但若要真的置谢玉于死地,遥儿……遥儿怎么办……还有他的孩子……”
“可是谢玉好象根本没有给你任何考虑的机会,非要灭你的口才行,”梅长苏硬起心肠忽视掉他的悲伤难过,又逼紧了一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卓鼎风怔怔地将视线转到这位江左梅郎的脸上,颤声道:“请先生指教。”
“因为他赌不起。
他不能把自己最致命的机密,放在一个与他有杀子之仇的人手里。
以前你以为你们是在合作,但现在你已经明白他只是在利用。
甚至包括联姻,都不过是他利用的一种手段而已。
你们之间,彼此都已再无任何信任可言。”
说这些话的时候,梅长苏的目光掠过了卓青遥惨白如雪的脸,惋叹一声,“可悲的是,这桩婚姻虽然对谢玉而言是手段,可对卓公子与谢小姐而言,却是真正的神仙美眷……不过,谢小姐总归是卓公子的妻子,怀的也总归是他的孩子。
只要大家都能劫后余生,也未必就走到了绝路。”
卓青遥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擦去唇角的血丝,重重闭上了眼睛。
“苏先生,”卓鼎风脸色灰败,颓然地扶着儿子的肩膀,低低道,“我知道你今日援手为的是什么……可是……为着所谓扶保太子的大义,我已走错一步,以致有今日之难,实在不想再卷得更深……”
梅长苏慢慢点着头,神色冷峻,“原来卓庄主以为自己还可以抽身,真是可喜可贺。”
卓鼎风一呆,视线在妻子儿女身上逡巡了许久,颓然地低下头去:“我是一家之主,是我带他们走错了路……”
“庄主是明白人,”梅长苏淡淡道,“现在你已知道谢玉当年杀你小儿之事,那么除非你死,否则就算你向他保证不记此仇,以谢玉的心田也未必会信。
如今卓谢两家已势同水火,谢玉绝不会就此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