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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傅雨希家敲了好几遍门他都不在,我不是担心他这么晚不回家,而是担心万一明天早上见不到人,岂不是又要让我再把那堆画具再给他背回去。于是我也极没有素质地半夜拨通了他的电话。
听到电话接通,我终于松了口气地叮嘱他:“你千万别忘了明天早上来拿你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他会感激我一番,谁知道他只“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问:“今天杜老师没说什么吧?”
我倒是难得听见他这么疲倦的声音,于是也没跟他计较,开始平淡地传达着主要精神:“就说了选社长的事,还嘱咐我怂恿你参加,下周找个时间投票。”
“马可呢?”
“不做了吧,听说在忙特长生加分的事。”
马可是现任的美术社社长,虽然画画得不怎么样,却乐于组织一切团体活动,从高一开始一直霸占着社长职位不放。
“他居然舍得啊……”傅雨希感叹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不如陈简佳你来当社长吧。”
我立刻变了脸严肃地警告他:“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像去年那样投我票,我们就绝交。”
“这么凶……”
我一直认为所有投票活动中,一票都没有的人并不丢脸,最丢脸的是那些只有一票的人。特别是当这个人恰好是个平时默默无闻的人时,就会被公认为是自己投了自己的票,总之会显得格外丢脸。而上高中以来,傅雨希就没少干这样的好事,我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投我还是故意看我笑话。每次唱票结束,我看见黑板上在他几乎画满了正字的名字下面跟着我的名字,并且旁边配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横杠时,我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所以这次我撂下狠话,他应该就会收敛一些了吧。
第二天早上我拎着书包从房间出来,发现我妈难得坐在餐桌旁做好了早餐等我。
离上傅雨希出门还有段时间,于是我也坐下来和她一起吃。
我刚夹了个煎饺放在碗里,就听见我妈说:“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是辛爱琳要来吧。”我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饺子,还不错,没有虾仁。
今天是周五,算算日子是她该出现的时候了。
“辛爱琳的爸爸也要来。”我妈平静地说。
我心里咯噔响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饺子塞进嘴里,虽然咽的时候很艰难。
辛爱琳的爸爸,我称呼他辛叔叔,是要和我妈结婚的对象。他们好像是我高二的时候认识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直到辛爱琳出现在我们家,我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到现在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本人,因为他来的次数确实很少,而每次我都故意找借口躲出去。
我见得比较多的人是辛爱琳,因为她特别喜欢我妈做的菜,而且嫌在家里她爸唠叨会心烦,所以每个周五都会来。她和我同级,在我们学校不远的崇林高中念书,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哪里学校校花的那种女生,漂亮而且刻意张扬。我一直以为漂亮的人是不用太打扮的,但是她却画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很浓的妆。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她涂着紫色的唇膏把我妈着实吓了一跳,于是一直躲在厨房偷偷看她,还叮嘱我千万不要去惹她。她来我们家这么多次,我从来没见她穿过校服,总是穿着一些在我们学校绝对会被禁止的衣服,头发还染成了很明显的浅茶色。
可能是因为单亲的原因,她爸把她宠得像个公主,以至于她走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昂、无比骄傲。她见我的第一面,立刻皱着鼻子给她爸打电话:“什么啊,你不是说找了个和我一样漂亮的女生做伴吗,我还以为终于能有意思点了呢,真没劲。”对我的外表表示失望之后,她觉得我理所当然地应该像她的同学一样对她顶礼膜拜,惟命是从。但是我偏偏不买她的帐,她示威也好,撒娇也好,吵闹也好,在我这里全部不起作用,无论她做什么,我就只是冷眼看着,根本不理她。她终于发现无论什么招数都对我不起作用的时候,反而因为新鲜感而对我态度改善起来。其实她也不需要对我另眼相看,我只是因为习惯了傅雨希平时在我身边狂轰乱炸,无论什么情况都能保持冷静。
她对我卸下了傲气,反而变得聒噪起来了。每个月来我家的时候,总会在我耳边炫耀她在学校的种种事迹,给我介绍她买的各种衣服和新认识的男生,完全没有一刻消停,某种程度上真是比傅雨希还烦人。所以我宁愿选择傅雨希呆在一起,也不想和她碰面。
何况今晚辛叔叔会来,虽然习惯了辛爱琳常常在我家出没,但是我真的没有心理准备见到他。
也许是我钻牛角尖吧,总感觉他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我爸的气息就完全消失了。
“妈,”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撒谎,“我今天晚上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了。”
“好吧,你尽量早回来。”她没多说什么,便走进厨房去收拾碗筷。
我不知道她是否能感觉到我在说谎,但是我还是希望她可以挽留我一下,也许她觉得像我这种不会看场合说话的孩子不出席也好,所以完全没有不舍的意思。
下楼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周五学校总是提前清校关门的,所有社团活动都必须在六点半之前结束解散。我本想在美术教室度过晚餐时间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看来只能求助傅雨希,去他家躲一会儿了。
因为有求于他,我在桥上特地把比较大的那个烤地瓜分给了他,并且用我自我感觉最温柔的目光深情地望着他。他终于不自在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烤地瓜,无语地转过脸来看我:“你盯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