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女风风火火地出去后,殷夜来凝视了她的背影片刻,轻声叹了口气,忽然对着半开的窗户低声道:&ot;窗外的贵客,等久了吧?&ot;
声音落处,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外面的屋脊暗处,居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两个人!那些人并不是楼下那些缇骑,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殷夜来却没有吃惊,只是淡淡道:&ot;你们是穆先生派来的,对么?&ot;
那两个人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鞠躬:&ot;还请仙子跟我们走&ot;&ot;穆先生果然神机妙算&ot;殷夜来冷笑了一声,却道,&ot;但我不会跟你们走&ot;那两个人脸上有为难之色,低声:&ot;可穆先生交代的是……&ot;&ot;我知道,&ot;殷夜来冷笑一声,&ot;他想让我秘密潜入帝都禁宫去保护白帅,对么?‐‐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帝君下手也这般迅速,已经找到星海云庭来了吧?&ot;那两人再度鞠躬:&ot;还请仙子跟我们走&ot;
&ot;麻烦你们去告诉穆先生,我是不会这样扔下姐妹一走了之的&ot;殷夜来扬起了眉:&ot;其实都一样‐‐我秘密潜入固然可以抢得先机,但堂而皇之地跟随缇骑奉召入宫,也一样可以见到白帅我既然折返了,就绝不退缩,他不用命令我该如何做&ot;女人的语气断然,窗外两人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返身退去
房间内重新寂静起来,只听得见风吹窗纸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就像是十年前那个深宫血夜,当一切杀戮停止后,站在满殿尸体里听到的簌簌风声
她以为,从十年前开始,自己就不需要再踏进那种地方一步了原来,这个绵延了半生的噩梦,对她而言远未曾结束
殷夜来叹了口气,抬起手,最后将那支凤钗抽出,调整了一个方向,重新插入云鬓‐‐那一串红珊瑚珠子从她额上直垂下来,在乌黑的发上摇晃,宛如血滴
片刻后,盛装的女子拉开了门,出现在缇骑的视线里,一步步走下楼梯来
&ot;堇然!&ot;慕容隽居然还在楼绨转角处的暗影里等着,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ot;不能去!&ot;
&ot;哦?&ot;她侧头看着他,笑了一声,&ot;如果城主敢驳回帝君的命令,让我留在叶城,夜来就不奉召入宫了‐‐这样如何?&ot;
他一震,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抓住夜来的手,就僵在那里
&ot;果然,你不敢&ot;殷夜来的视线从他脸上缓缓掠过,轻轻笑了一声:&ot;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不曾改变&ot;她的眼神明亮而锐利,深深地划过他的心,语气却淡漠:&ot;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啊,少游!所以你刚才才会问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ot;
那几句短短的话,仿佛是匕首刺中了心脏,慕容隽脸色死去一样苍白殷夜来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转身走下楼去,再不回头他颤抖着双手,只觉得手指上那个微小的伤口重新疼痛起来,强烈而尖锐的痛楚感一直钻入了他的心底,令他眼前一片空白
&ot;恭请殷仙子启程!&ot;都铎大喝一声,一顶精美的宫轿应声抬了过来
殷夜来没有犹豫,一弯腰便坐了进去
&ot;等一下!&ot;琉璃却忽然跳了出来,拦住了轿子都铎吃了一惊,以为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又来闹事,却只见琉璃仿佛想起了什么,探头进轿,再度问:&ot;差点忘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的!&ot;
殷夜来点了点头:&ot;九公主尽管问&ot;
琉璃看着她,低声:&ot;那天的海皇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演海皇的鲛人,你认识他么?他是谁?&ot;
&ot;什么?&ot;殷夜来却是一惊,反问,&ot;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鲛人?!&ot;她问得敏锐,琉璃哑然无语,&ot;我……&ot;
&ot;要小心那个人&ot;殷夜来只来得及说那么一句,轿子就被抬了出去
琉璃怔怔地看着殷夜来在缇骑的护送下离开,许久才叹了口气这口气,和她平日天真明媚的模样大为不合,似乎包含着无限的心事
&ot;我真为她担心,&ot;她轻声道,&ot;皇帝可是个老色鬼啊&ot;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慕容隽:&ot;你不担心么?&ot;慕容隽没有回答,转身进了方才殷夜来梳妆过的那个房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顾,忽地俯下身,捡起了一块丝绢‐‐那块丝绢上溅满了殷红的血迹尚自温热他拿在手里静静地看着,脸色苍白得可怕,另一只手从怀里又抽出了一块折叠得好好的丝绢‐‐那块丝绢上也印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是前几日她秘密拜访梅轩时掉落的
不到短短十日之间,她竟然已经两度咳血!
&ot;唉,我知道你也喜欢殷仙子‐‐不过没有办法,她喜欢的好像是白帅呢!&ot;琉璃同情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絮絮叨叨,&ot;我刚才也劝她别去来着,白帝那家伙实在不好对付可她说她的男人在那里,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回到他身边&ot;一语未落,&ot;啪!&ot;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慕容隽沉着脸,又一掌拍在墙上!手上立刻流出了血,然而在一片惊呼声里,他却似感觉不到彻骨的疼痛,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疾步走下楼去
&ot;城主!&ot;东方清大吃一惊,追了上去‐‐跟随了城主十几年,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还从未见到公子如此沉不住所过然而慕容隽头也不回地抬起一只手,摆了一摆,阻止了下属们的跟随,脚下越走越快,旋即冲出了星海云庭
&ot;喂!你去哪里?&ot;琉璃却跟了出去,在身后追着,&ot;等一等!&ot;慕容隽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顾埋头疾走,面色苍白,嘴唇紧咬‐‐他的眼神在闪电般地变幻着,似乎心里埋藏着一股怒火,即将要爆发出来
&ot;你怎么啦?&ot;琉璃有些不安,紧紧跟上
&ot;够了!别跟着我!&ot;追出了一段路,在一条巷子的尽端,慕容隽忽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她,不耐烦之极,&ot;我已经够烦了,你就别在我耳边再啰啰嗦嗦说个不停‐‐闭嘴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ot;
琉璃一时间被惊吓到了,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对她吼?居然要她滚?这个人,不是一直处处逢迎着自己,想博取自己的欢心的么?‐‐认识那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一直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如此失控,完全不再讨好她,也不再迁就她,仿佛只是一只被逼到了绝路的困兽
他,原来也会生气,也会愤怒的么?
他生起气来,原来是这般模样!
&ot;别这样啊……我们一起想办法吧!&ot;在盛怒的他的面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来,反而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着,小声道,&ot;我也挺喜欢殷仙子的,和你一样&ot;慕容隽冷冷地看着她,摇了摇头:&ot;你不懂的&ot;
&ot;什么?&ot;琉璃不解
慕容隽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ot;我爱她十年了……已经十年了!可这十年来,我却不得不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奔走,辗转于权势之手,却完全没有办法‐‐这种感觉,你一个小丫头能明白个屁!&ot;
琉璃张大了嘴,第一次面对着慕容隽这样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他居然说了粗口,居然骂了她!面具再一次被摘下了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可怕的表情,狂暴而愤怒,黑暗而狰狞,就像是大地忽然裂开,熔岩带着可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