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无数的气泡朝着头顶的天光上升而去,冰冷的液体自他的口鼻中涌入。
被水包围的感觉叫人不寒而栗,这种无色无形的东西就天生好像是苏沉的克星,平日里身轻如燕的他好像僵直了似得,一贯灵活的手脚根本无法借力。
悬在水面上的桃花树倒影映入他扩散的眼瞳中,他骨子里怕水,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异常的平静。
一时间无数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浮现。有飞扬的旌旗,拉满的弓弦,有血溅三尺的宫墙,也有在他怀中逝去的故友。
一会儿他心急如焚的骑马跑在官道上,望着长安城方向的滚滚浓烟,双眼瞪得生疼。
一会儿他又在积雪的宫道上疾奔,宫人走水的喊声顺着寒风飘来,冷得像冰锥刺进他的骨血里。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面无血色虚弱的躺在行军简陋的床上,胸口狰狞的血洞将那一身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素锦袍染得鲜红。
那人将一只染血的白玉扳指塞进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手。
“苏沉,帮、帮我……照顾好……他们。”
*
“…………对不起……对不起……”
“苏沉!”
向着空中伸出的手被人握住,苏沉睁开的双眼已是泪水滂沱。
裴子瑜在床沿抓着他的手,自上而下的看着他,见到他睁眼,脸上的紧张神色才卸下了几分,松了他的手:“醒过来了?”
苏沉自己也是懵圈的,抹了一把脸,又拿手背的袖子擦了擦眼角。一骨碌坐了起来,却许久没有说话。
几乎在刚醒来的瞬间,苏沉便察觉到梦境中的错乱与微妙之处了。
旁的不说,淳王曾告诉他,太子殿下是在治水巡查时死于意外。可他看见的场景,分明是在军账中,太子李政胸口的血洞,也明显是简单处理后的箭伤,上头还留有一截斩断的箭头。
苏沉第一次产生了一个疑问,梦中的场景……当真,是他的“记忆”,是曾经发生的事吗?
这时,裴子瑜递了一杯茶给他,苏沉从错乱中回神,顺手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我怎么了?”
裴子瑜道:“没什么,一切正常。”
苏沉问:“师兄做了什么?”
裴子瑜没答,他看上去就是不太会扯谎的类型。
苏沉歪头看了看旁边的香炉,这才觉得脑子还昏沉沉的,便问:“怎么这香单对我有用,对师兄没一点用?”
裴子瑜道:“我服了提神的解药。”
苏沉摊手道:“我头还疼,我也要解药。”
裴子瑜拧着眉头看他,犟不过,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盒子来,倒出一颗不过针尖大的小丸:“最后一颗了,张嘴。”
苏沉乖乖打开嘴,裴子瑜便将那小丸放进他口中。
苏沉笑了笑,舌尖一动,喉咙一咽,小药丸却藏进了牙关:“谢师兄!”
他发现每喊一句师兄,裴子瑜都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更加喊的响亮。
裴子瑜别开视线道:“你如此乖觉,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苏沉道:“我这不是有事要向师兄求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