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幕将军真是好厉害,连淮军都不是将军的对手……”
不知有谁忽然在人群中夸了一句。
王忽然从座上站起来,漾在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
卷轴被王从案上扔下,将士惊讶的抬头,对上王眼底的戾气,却猛然一震。
“寡人说过不要和大淮来真的,不要来真的……云幕他听不懂!?”王掀翻案几怒喝道。案上的酒盏悉数落下,透明的酒液缓缓从台阶上滴落。一众美人吓得立即后退。眼前被怒火包围的人,哪里是平日那个沉湎淫逸的王上!
“王上,决不能服于大淮啊!”将士满怀激情倏地如遇水泼,瞬间冰凉。
王深吸了口气:“怎么能和大淮作对,怎么能呢……”他疾步走到将士面前,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我们望月打不过大淮啊,打不过!!你以为此次打了胜仗往后每回就都能打胜仗?”
“可若不打,我们就得割让城池!”将士再不顾及身份,说道。王气急败坏的摇了摇头:“割让就割让,寡人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这是寡人的江山,寡人说了算!!”他急急来回踱了几步,又道:“陈显那个人太狠毒了啊,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杀人……全都杀了,你看看轩都,那些王侯权贵,全死了,全死了……”
王的怒气忽然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惧意。
将士握拳的手微微颤着:“即便是死,也不能把望月的土地交出去一寸!”
“什么?”王闻言喝道。
将士站起来,抬眼直视王:“即便是死,也要保住望月的土地!每一寸都不能让出!”
“寡人说给就给,你敢忤逆寡人!?”王的眼里蓦然烧起一团火。将士毫不畏惧,盯着王,相对于身份的制约,他此时更害怕的却是王的软弱!
“你你你……”王伸手指着他,片刻,忽然拔出将士腰际的佩剑,猛地一剑刺入将士的胸口。
“啊……”众美人一声惊呼,退到角落里。
将士的眼神至死未曾改变,在奄奄一息的最后一刻,却看得王心中悚然。那双握剑的手终于一软,王愣了半晌,忽然喝道:“出去,全都出去。”
美人们顷刻鱼贯而出,将方才所要的赏赐抛到脑后。
王踢了倒在软毯上的将士一脚:“把他给寡人弄出去……”
“是。”门外的侍从走进来,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敛眉抬起将士离开宫室。
一室温暖片刻清净下来。
门外的冷风呼啸而入,刮起王不整的衣襟。
冰冷钻入胸口,王急急忙忙的将门合上。旋即面对朱门站定。四角的狻猊仍旧在夜里吐着暖雾。
王颓然的转身靠着门缓缓坐下来。
因放纵声色而微显枯黄的脸猛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父王啊……父王……”
声音里居然带着哭腔,王伸手在空荡的眼前乱抓一气,可这些浮华和江山他似乎什么也抓不住。此时想抓住的,也只有年少时一直握着的宽大手掌而已。
“父王……我怕,”王轻声哭泣,收回手捧着脸埋在广袖间,“渊儿害怕……”
年轻的王像个孩童一般,坐在偌大的宫室中微微颤抖着。
往事和恐惧在黑暗中一同袭来。他现在闭着眼睛依然还能记得年少时轩都国的那一场覆灭。彼时他还是望月国的世子,奉父王之命同顾大人一起来到轩都商议战事。
——陈显攻城掠池之势犹如从山巅泼落的水源,根本无法阻挡。但他们一众小国依然希望能合力对付这个可怕的前朝太子。因而轩都求兵于睦远和望月,然而两国率人抵达轩都王城,浑然不知自己踏身地狱。就在沉睡刹那,水源源不断的被灌入城中,随着洪水而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深海毒蛇。
虽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些蛇从何而来,不过他却知道轩都王城北面的堤堰是被淮军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