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呢?
她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儿子呢。
高长明去了,他自己骑着自行车去的,骑到那边去,不长不短一个小时。
夜风吹着人心醉,无人的小路上只有漫天的星星。
星河欲坠,牧野苍凉。
像是三月的冰河开流,五月的槐花摇落,七月的麦浪翻滚,还有现在他鼓起来的衬衫。
风吹满了整个胸膛,每一个毛孔都觉得快活,高长明踩着脚蹬,觉得像是踩过了一个一个的浪花,他是弄潮儿。
他妈可能会切自己一根小指头,但是他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就对着胸膛那里,一刀下去,死了还是活着,他手底下没有分寸。
很疯狂,所以吴玉燕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儿子。
到的时候是十二点,他看了下时间,院子里面还有灯亮着,还有人热闹着,像是繁华落幕后的灰烬,空余一两声漫不经心的回响。
“您慢走,路上慢着点儿。”
“行,您明儿辛苦了。”
高长明转身,到阴影处的转角,可以清楚的看到门缓缓的打开,西爱先出来,她穿着一身的白色,袖子上带着反光的孝牌。
曾经不可一世总是抬着下巴的张西爱,微微颔首的站在那里,瘦的像是漠北的白杨树,雨后垂青。
下巴更尖了,头发大概是乱了一点儿,有蜷曲的碎发在耳边,她便垂着首,送着人离开。
等着人走了,才抬起头来,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微微仰着脖子,看一眼漆黑深夜。
那样皎洁的脸,那样美好的样子,高长明的唇角微微的勾起来,像是被风吹皱的春天,短暂的转眼即逝。
还是那个样子。
然后,还是那么喜欢她。
高长明在心里想。
看着她迈步进去,一手扶着门,两扇门便缓缓的阖上。
她披着月色,他站在阴暗处。
门缓缓地阖上,西爱也慢慢的被阴影覆盖。
高长明想站出来,他想站在月色下,在那一扇门要阖上之前,他想站在那里,被看到。
然后呢?
然后什么话也不说,他想听她说话。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依旧还是要走,去东北。
所以,不要动,他这么命令自己。
眼睛不会闭上,然后看一眼,再看一眼,就那样看着,够回忆一辈子了。
然后门关上。
木头转轴缓缓转动,发出时光流转的声音。
高长明便垂眸,微微靠着墙支撑着自己,视线随意的看着地面。
西爱靠着门,她看到了,关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么大的人,怎么能看不到呢,即使是一个影子,也能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