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低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呢喃。接过花来,豆芽垂眸凝睇那小小的绒球,含羞草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气,但她仍举至鼻下嗅了一下。“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豆芽摇头,依然下吭声。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有什么事困扰你吗?”豆芽也静默片刻,然后回身仰起双眸望著他,没有笑容的他邪气特别浓烈,但这样的他也特别吸引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幽幽低喃。“我总觉得这个孩子会带来什么下车。”环住她的健臂依然留在她腰际,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捧住她的脸。“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路希低问,并温柔地抚挲著她隆起的小腹。“我当然想要这个孩子,只是、只是……”豆芽顿了一下。“你知道加百列已经为这个孩子取好名字了吗?”“哦?什么名字?”“乌利尔。”“乌利尔?原来这回是他,警告诺亚会有大洪水的启示天使……”路希淡淡地勾起一弯邪魅的笑,带点自嘲意味。“所以你才担心吗?”豆芽又不说话了,只是忧心仲仲地瞅著他。路希阖上眼,“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久就该轮到你了,雅娜尔,可是你……”他叹了口气,睁眸,眼里抹著些许愁郁。“还是不肯相信我吗?”“相信你什么?”“相信我爱你。”两眼别开,“不是不相信,是、是……”豆芽嗫嚅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看著我。”犹豫一下,豆芽才将眼神移回来定住他,路希的表情十分严肃,还有一抹无奈的悲伤——不被接受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样的他令她感到异常熟稔,好像在过往的某个时候她曾经看过,然而她又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告诉我,雅娜尔,为何你无法相信我?”“我……”豆芽无助地落下目光。“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至少现在是如此。他对她的专注、对她的宠爱、对她的怜惜,时间过去愈久,她愈可以肯定他不是在作假,多少心灵创伤都被他的疼爱逐渐抚平,累积十几年的怨恨也是在他的呵护下渐渐消褪,但是她依然无法相信他、为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啊!路希再次叹息。“看来这个答案仍旧要靠我自己去摸索。”豆芽张了张嘴又阖上。如果始终找不到呢?“路希,你来了!”“路西法,你来了!”沙利叶与罗弗寇相觑一眼,耸耸肩,罗弗寇扶了一下眼镜,沙利叶咧嘴装出一睑滑稽的笑。自从一年多前路希跑来公司要求撤掉他办公室里大半“游乐器材”,又添了一套办公桌椅当时,他们就察觉到路希不一样了,之后他们便常常出现这种毫无默契的状况——一个叫路希,一个叫路西法。这实在不能怪他们,谁教现在的撒旦大人又像路希又像路西法,他们习惯的相处模式全被打翻,只好随机应变,就算变错了也没办法,反正怎么叫都是那个人,都不算错。“有事吗?”沙利叶习惯性地直接走向吧台,罗弗寇则一本正经地请教老板大人有什么特别指示。而办公桌后,路希沉坐高背椅内,双手十指互搭成尖塔状,眼色深沉地来回看他们两个。“我……”慢条斯理地,路希两手分开,用食指轮流各点他们一下。“需要你们。”话刚说完,办公桌前的罗弗寇突然变成一个长著三支折曲的角,有著很大的眼睛以及山羊的下半身与长尾巴的恶魔,瞬间后又恢复原状;而吧台前的沙利叶则变成一个拥有一双鲜红色的邪眼,颈项上缠绕著一条红蛇的恶魔,同样在瞬间后即恢复原状。但两人的神态并没有恢复原状,依然保持著那瞬间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肃穆而恭谨,与前一刻截然不同。沙利叶即刻放下酒杯上前和罗弗寇并立。“路西法大人。”十指又搭回尖塔状,“有其他人在场时,你们依然是原来的沙利叶与罗弗寇,明白吗?”路希懒洋洋地说。“明白。”两人敬谨俯首。“那么……”蓝眸瞥向沙利叶。“圣彼得节后,撒但叶随时可能会来,一旦发现他,你立刻来通知我。”“是。”“还有你……”蓝眸转向罗弗寇。“倘若有人企图打开地狱之门,马上通知我。”“是。”然后,路希徐徐转动高背椅面向玻璃帷幕外的蓝天。“至于天……”他喃喃道:“就交给我来应付!”大学毕业典礼过后半个月的六月二十九日,圣彼得节当天,豆芽生下了第三个孩子。跟路希一样漂亮,却长了满头白色的发和一双紫色的眼,而且表情很严肃,说刚出生的婴儿有表情实在很奇怪,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这个诡异的婴儿确实有表情,当然也少不了六对翅膀,不过他没有黑翅膀,但多了一对蓝色的翅膀。接生的医生护士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反正“眼花”个几秒钟就会恢复正常,用不著大惊小怪。翌日,当路希从医院回家洗澡换衣服时,加百列唤住了他。“路希斐尔。”脚步骤止,几秒后,路希才缓缓回过身来,睑上的神情很怪异,“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他喃喃道:“有什么事吗?”“乌利尔是来警告我们时间快到了、”加百列语气凝重地告诉他。“我想也是。”路希颔首。“然后?”“彼得回天上去了,这里已不再有人庇护,所以……”“我知道,撒但叶要来了。”“不,”加百列摇头。“他们六个都会来。”“六个?”路希挑了一下眉,“是吗?”眸中掠过一抹冷酷,“那么……”表情也跟著阴沉起来。“他们全都是要来杀雅哪尔的?”加百列点点头。路希皱眉。“难道他们真的都不在意这个世界是否会被毁灭?”“对他们而言,向天挑战才是最重要的。”路希更显阴鹭,原来的纯真坦率销匿无踪,分毫不留,只剩下路西法的邪恶与狂捐。“我绝不会让他们碰雅娜尔半根寒毛!”“这个我知道,也相信你办得到,但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你没忘记吧?”“忘记?”路希自嘲地撩起嘴角。“怎么可能忘记,来到人世这一趟原本就是为了她,怎么可能忘记?但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也不肯告诉我她希望我怎么做,我又能如何?”加百列轻叹著摇摇头。“不,路希菲尔,你错了,她不是不相信你爱她,而是不相信你懂得爱的真谛,一个不懂得爱的真谛的男人的爱是不可靠的。所以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应该先想想真正的爱究竟是什么,然后,你就会明白应该如何向她证明你确实理解爱的真谛了。”路希皱著眉宇,眼神有些茫然。“爱的真谛?”“是的,路希斐尔,想想‘祂’的爱,然后你就会了解了。”“‘祂’?”加百列的眼神透著一股慈悲的,怜悯的光芒。“想想‘祂’为何要将爱子赐给人类,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救赎,‘祂’为何这么做,倘若你能想通这一点,那么你就能明白雅娜尔为什么下能相信你了。”他怎能明白?当基督耶稣降临人世时,他早已坠落地狱之中了,又怎能明白“祂”为何要这么做?爱的真谛?他爱她,这还不够吗?究竟要他如何?里维耶拉海岸线上最闪亮的一颗珍珠——芬诺港是义大利最高级的港湾及最富盛名、最昂贵的度假城镇,小小的港畔停靠著无数豪华游艇,绿意盎然的橄榄树与松林问的旅馆彷佛宫殿一般,街道上绿色的百叶窗和鲜艳的赭色墙房舍是芬诺港特有的景观,仿佛童话中的彩色世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