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冷静下来之后我很后悔,或许我当时不该意气用事,我该去参加殿试后去萧清晏手下做个官。然后伺机而动,收集更多证据,打他个措手不及……”“别这样,怀善,别这样。若是你真如此委曲求全了,或许你也会成为那消失的人之一了。”范夫子擦干了眼中的泪,欣慰道,“你很好,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节。你是为师最好的学生,曾经是,以后还是。是为师没有,没能护住你。”不涉及党争又如何?还不是被那几个皇子玩得团团转?要不是崔巍今日告诉他,他还以为那张涛是大皇子一脉的。如果早知张涛是太子一脉,如果崔巍早些将陈实他们的事情告诉自己,如果……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事实。事实就是,张涛这些年平步青云连升三级。萧清旭虽然和淮王爷打得火热,可他依然是大景的储君,下一任的帝王。看着学生们哭红的眼,范夫子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他好像也感受到了崔巍当年的感受。就是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错误的。这样的太子,有什么值得扶植的?啜泣声中,萧子初突然站起了身,向着小屋的门冲去:“我要回宫!我要面见父皇!”他忍不了了,他一定要将这事仔细告诉天子,要在天子面前狠狠撕下太子的伪装,为四百多条人命讨回公道。范夫子连忙道:“快,快拦住他!”他的这几个学生中,萧子初看着最冷静,实则一腔热血,最见不得不平事。要是不拦着他,他真能自己跑回都城去,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萧子初动作快,秦易动作更快。眼见萧子初都跑出晾晒场了,秦易后来居上将萧子初一把抱起。萧子初愤怒地剔打着秦易,撕咬着秦易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少年倔强又无助地呜咽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我要让萧清旭为他们偿命!”秦易夹着萧子初快步走回了屋子,不忍道:“子初,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你这般毫无章法半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算回到宫里面对圣上也没办法让别人信服。”萧子初一脸泪,趴在秦易怀里口齿不清地质问着:“难道那群人就白死了吗?他们难道不是大景的子民吗?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命吗?他萧清旭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除了出生,他比那些人又能高贵到哪里去?”“不会高贵到哪里去。人都是一样的,天潢贵胄也好,贫民百姓也罢,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林岑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这个粗糙的汉子红着眼,认真地说道:“上了战场,大家都是人。一刀下去也会见血,受伤了也会痛。”林岑重重地擤了一声鼻涕,哑着喉咙说道:“我原以为战场刀剑无眼,是最凶险的地方。可如今才发现,朝堂才是最凶险的地方。上头的人用脚指头想出来的决定,却要下面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身处高位的人为了自己的野心拉帮结派,却要无辜之人用身家性命去填补。这吃人的朝堂啊,这没天理的世道。”“狗日的太子草菅人命,要是让他上位了,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干!”林岑握紧的拳头上都是青筋,他咬牙深深看了崔巍一眼,“少爷,你救我林岑一命,我本想留着这条命洗清冤屈。如今看来,我找到了更加紧要的事,我这就去范家村亲手剁了那个狗贼!你们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宰了他之后,我不给任何人留把柄,不会连累你。”眼见林岑激动起来了,说时迟那时快,秦易将萧子初往简嘉怀里一推:“接好。”简嘉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秦易一个箭步,上去就给了林岑一个抱摔。不只是简嘉惊呆了,众人都看傻了,三个孩子都忘了抹眼泪。林岑被摔得一脸懵,直到倒在地上他的身体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这还没完,这时就见秦易翻身坐在了林岑后背,反绞着林岑的四肢。林岑拍着石板嗷嗷直唤:“秦易你做什么?!放开我!”秦易确定林岑无法动弹,才无奈叹了一声:“元帅先前骂你榆木脑袋,我还为你打抱不平,如今看来,这么骂你都算给你留面子了。你这个莽夫,帮不上忙还在添乱。你知道杀了萧清旭会有什么后果吗?!”林岑呵呵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后果,这厮死了大快人心,这辈子他都别想登上皇位祸害百姓了。秦易你快松手,别怪老子翻脸。”秦易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林岑嗷的一嗓子,疼得以头抢地。这时就听秦易道:“我不懂朝政,但是也明白,太子要是出事,收留他的范夫子全家都别想活着,圣上不会放过范夫子一家。这也就算了,不知内情的人会给太子歌功颂德,觉得是天妒英才,你明明一腔热血,会变成残害太子的贼寇。如此后果,就算你能承受,范夫子一家能承受吗?收容你的崔巍能逃得了干系吗?辛苦将你培养出来的林元帅能好受吗?”“好,就算你不想为自己洗怨,也不想再回炽翎军见自己的手足兄弟,范夫子和崔巍死了也没关系。那我问你,太子死了,你觉得谁会上位?淮王爷?大皇子?还是其他的对皇位觊觎许久蠢蠢欲动的那些个皇亲国戚?你觉得他们和太子有什么区别?天下乌鸦一般黑,保不定他们的手里含冤而去的冤魂更多。这样的结果,你愿意看到吗?”“太子一死,朝廷必定一团乱,到时候世家门阀各自为政。惨死的百姓只会更多,林岑,这样的后果你担不起。真到了那时,即便你是善意的,你觉得自己是勇士,在天下人眼中你只是个罪人,在知情人眼里,你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我可以松手,你也可以出了我家的院门,但是只要你踏出院门一步,咱兄弟情谊到此为止。”林岑的脑袋抵在砖石上,冷静下来的他苦笑一声:“不止如此吧,你还会赏我一箭,给我个痛快对不对?”秦易眼神漂移,不得不说林岑果真了解他,这都被他猜中了。林岑呲牙:“好了,我冷静了,放开我吧。你这孙子下手太黑了,疼死我了。”秦易突如其来的一摔,倒是让众人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了。是啊,伤心绝望要手刃了太子太容易,后果却不是他们能承担的。崔巍有钱有头脑,和太子有深仇大恨的他都没用这种手段,林岑和萧子初再愤怒,也改变不了大局。见众人冷静下来,简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崔兄,我记得你一开始说,五户人家一共有四百三十六口人遇害,可刚刚你又说,是四百三十五人死于水匪作乱。是不是还有幸存者活下来了?”崔巍微微颔首:“还是嘉儿细心。是的,水匪作乱那一日,邵家的小女儿正好外出去闺蜜家中留宿,因而逃过了一劫。第二日等她回府后面对全家人殒命的现实,那姑娘承受不住打击疯癫了。我将她隐姓埋名安置在了白家,不求她能有什么证据指控太子,只求能她能平安顺遂。可是上个月,邵家的姑娘还是没了。”众人一惊:“怎么没的?”崔巍神情低落:“说是吃了有毒的野果不幸毒发身亡……若我还是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崔巍,或许她就不会死。”崔巍的爹娘感情不好,为了巩固两家联姻,崔巍还年幼时,白家又陆续往崔家送了几个女人。崔巍的爹爹收了他母亲的妹妹做了填房,眼看自己的夫婿和自己的妹妹搅和在了一起,崔巍的娘气得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就关上门坐进了佛堂,从此不再过问崔白两家的家事。因为娘没有和爹和离,因而崔巍一直是崔家这一代的嫡子。先前他没和太子闹掰之前,崔白两家还能捧着他,指望他能出人头地带着家族飞黄腾达,可后来他和太子闹掰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就跳出来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