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八点,不过他已经醒来好几个钟头了。昨晚上他早早就上床了,这一夜他睡得异常安稳,连梦都没有做。真的,虽然这是他过了这么久之后第一天上班,但是工作相当繁忙,让他筋疲力尽。
马丁&iddot;贝克打开冰箱,看了一下盒装牛奶、奶油棒和兰姆罗莎。‐‐这提醒了他今晚回家之前要去采购一番,买些啤酒和酸奶。也许他早上不应该再吃酸奶了,那真的不怎么好吃,可是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再找些别的东西当早餐。医生告诉他,他必须把出院后掉下来的体重补回来,最好再多几磅。
卧室的电话响了,马丁&iddot;贝克关上冰箱,走进卧室拿起电话。是老人之家的碧尔姬修女。
&ldo;贝克女士的情况恶化了。&rdo;她说,&ldo;今天早上她烧到了华氏一百零一度(摄氏三十八度)。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下,先生。&rdo;
&ldo;是的,当然。她现在清醒了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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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是的,五分钟之前醒来的。不过她很疲倦。&rdo;
&ldo;我马上就过去。&rdo;马丁&iddot;贝克说。
&ldo;我们必须把她移到一个可以就近观察的房间去,&rdo;碧尔姬修女说,&ldo;不过你先来我的办公室一趟。&rdo;
马丁贝克的母亲已经八十二岁了,她最近两年都住在老人之家的病房里。她的病拖了很久,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头晕,日子久了,变得越来越严重,头晕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最后她变成半身不遂。去年一年里,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到了四1兰姆罗莎(ralsa),瑞典兰姆罗莎出产的矿泉水。
月底她已经无法下床了。
马丁&iddot;贝克在自己慢慢复原的那段时间常常去探望她。眼见岁月和疾病逐渐使她的意识模糊,健康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的心也跟着痛苦起来。前几次他去看她,她都把他当成她的丈夫,而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二十二年了。
看到她孤独地待在病房里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他感到十分心痛。刚开始出现晕眩症状时,她还出出门,有时甚至会到城里,只是逛逛商店、找找邻居或是打电话给几个仅存的朋友。她还时常到巴卡莫森去看英雅和洛夫,或是去找她那个独居在石得桑的孙女英格丽。当然,生病前她在老人之家也时常感到寂寥,可是只要她还健康,还可以走动,她偶尔仍有机会看到耄耋老人之外的事物。她还是会看报纸、电视、听广播,甚至会去听场音乐会或看场电影,她仍旧和周围的世界有所接触,也能够从中得到一些乐趣。可是一旦被迫隔离,她的心智很快就退化了。
马丁&iddot;贝克就这样看着她变得日渐迟缓,对病房之外的生活失去兴趣,最后完全停止与现实接触。他想她内心一定有一套防卫机制,将她的意识束缚在过去,眼前的世界没有东西可以振奋她,让她回到现实来。
她见到他似乎很开心,知道他是来探访她的。当他获知她平常是如何度日之后(即使她还可以坐在轮椅上),感到非常震惊。每天早晨都有人帮她梳洗穿衣,把她放到轮椅上,然后让她吃早餐,之后她就独自坐在房间里。因为听力衰退了,她就不再听广播,阅读也变得很吃力,手则连针线都拿不稳。到了中午有人会送午餐给她,三点时,看护过来帮她脱衣服,把她放回床上,然后下班。再晚一点,有人会送点心过来,但她通常没有食欲,拒绝吃任何东西。有一次她告诉他,看护指责她不吃饭。可是这没什么,至少这还表示有人会来和她说说话。
马丁&iddot;贝克知道老人之家人手短缺的情形很严重,护士和看护人员相当缺乏。他知道这些工作人员其实都非常和善,也很体贴那些老人‐‐尽管薪水低得可怜,工作时间长得烦人一一他们依然尽力在照顾他们。他常在想该如何让她过得更舒服,也许可以让她搬到私立养老院,在那儿她可以受到更多的照顾。可是念头一转,他马上就了解她在这儿受到的照顾是别的地方比不上的,他所能做的是尽量抽空来看她。
他尽可能找寻可以改善母亲健康的方法,却发现有许多老人的情况更加悲惨。
一个人如果又老又穷,而且无法照顾自己,就意味着以往那些活跃的日子已离你远去,你的自信和自尊一下子全都没了,最后注定要和其他老人一起在社会福利机构老死,一同享受孤独,一起等待死亡。
现在他们甚至不称它为&ldo;福利之家&rdo;或&ldo;老人之家&rdo;,他们叫它&ldo;退休人员之家&rdo;或&ldo;退休人员旅合&rdo;,以掩饰他们是在非自愿的情形下被所谓的福利局强押到这儿的。而福利局的人根本就不想再管他们的死活。
这是种残酷的刑罚,而他们的罪行只不过是太老了。一旦变成社会机器中那个磨损的小齿轮,你的下场便是被丢到垃圾堆里。
马丁&iddot;贝克明白,无论如何,他母亲已经比大多数生病的老人幸福多了。她以前就有积蓄,不乱花钱,以免年纪大了之后成为别人的负担。虽然通货膨胀严重,她的钱大幅贬值,但她还是受到医疗照顾,有营养的食物可吃,而且在那间又大又清爽的单人病房里,还有一大堆她珍藏的物品围绕着她‐‐至少她利用以前的积蓄能买到这么多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