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书点头,递出去的烟在指尖换了个方向,送到嘴边,火机一闪,夜色里明灭起烟蒂的火光。“秦先生请先。”厌恶暗处看明处,清晰可见。明处瞧暗处,影影绰绰。傅玉婳和宋莹站在大厅窗口,望着院中墙角站立的两道人影,距离太远,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更看不清二人的口型。只隐隐约约瞧见傅玉书那被夜风吹起的国风袍角,和忽明忽暗的烟蒂火光。“傅玉书刚才说,事情不是他做的。”傅玉婳忽然道。宋莹嗯了一声,“那也许真不是他做的吧。”“你相信他?”傅玉婳问。“不相信。”宋莹摇头,信任往往建立在熟悉的基础上,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傅玉书本人,因此,并不存在信任的基础。“我这么说,只是觉得他没有扯谎的必要。今晚的事,无非那么几种情况——第一,是他做的;第二,是别人揣摩他的意思做的,就和上次一样;第三,是傅家之外的第三方所为,为的是挑起秦家和傅家之间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宋莹抱着胳膊,望着远处的秦殊和傅玉书,“不管是哪一种,在外人眼中,都和傅家有关,傅玉书就算否认,别人也会把账算到他头上,所以除非真的没做,不然他没有否认的必要。“更何况,这是南城,所有人都要看傅家脸色的地方,他作为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更没有理由说谎了。”傅玉婳闻言,陷入沉默。是啊,这里是南城。就算他说是自己做的,其他人又能奈他何?反正,整个南城都是姓傅的。“南城水深,傅玉书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对手——玉婳,你后面的路,得小心。”宋莹没有劝阻傅玉婳放弃复仇。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更没有资格替他人慈悲,作为朋友,在对方心意已决时,能做的,只有全心全意的尊重与支持。大厅里陆续传来脚步声。彭文等人做完笔录出来,孙队长等人也露了面,不断向院子里张望着,神色忐忑紧张。这个点儿,傅玉书亲自过来,可不是小事。但人来了之后,只在院子里,却不进屋,还和另一个脸生的男人说着什么,一下子更诡异了。尤其当知道和傅玉书说话的人,是宋莹的丈夫,帝都秦家的家主秦殊之后,孙队长的脸色越来越绷不住了。有人送来两杯热水。“宋小姐,傅小姐,夜里凉,喝点热水暖暖吧?我们这边有休息室,这大半夜的,你们又穿得这样少,不然去休息室歇息会儿?”语气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傅玉婳不吃这套,就要拒绝,宋莹已经道了谢,接过热水,一杯递给傅玉婳,“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秋夜的确挺冷的,再在这里吹风,赶明儿十有八九得着凉了。感冒的感觉不好受,更别说后面还得连轴转拍戏,宋莹不想置这种气。傅玉婳只好接了,又看一眼院中的好像有说不完话的两个人。宋莹倒是比她看得开,“这许久都没打起来,后面十有八九也不会出事。更何况,彭文他们还在呢。你不是明天还要去黎筑的摄影展?先好好休息吧。”傅玉婳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说来也是好笑。明明先前在酒店,她还在跟宋莹分享摄影展的门票,结果经过晚上这一出,都差点忘了明天还有事。也是,就算继续杵在窗边巴望,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属实没必要继续熬着。休息室里的毯子是新换的。宋莹靠坐在软皮沙发上,疲意上头,再加上秦殊到来仿佛给了她一针强心剂,她很快睡了过去。倒是傅玉婳。明明身体是困倦的,脑袋却无比清醒。每当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傅玉书那张脸,浮现出过去的种种,以及那在夜风里飘飞起的国风长袍衣角。外人都称这位傅家家主作“笑面儒商”,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人前常是一副儒雅浅笑的模样,还因为傅玉书常年穿着一身国风长袍。上流社会的商人们追求体面,尤其是年轻一辈,更喜欢西装革履彰显成熟稳重,可傅玉书从二十一岁掌家那年,却一直是这般打扮。只这一种款式,一穿就是近十年。不觉烦腻。生生将这种不算潮流的款式穿成了时髦,引来无数效仿。久而久之,纵使让人如沐春风的外表下是铁腕手段,许多人到最后也只依稀记得,傅家这一任家主,是个长得极好看的、儒雅的、喜好国风诗画的男人。可傅玉婳却知道,最初的那套国风装,不过是一个少女暑假的拙劣设计和剪裁,不过是一件蹩脚的手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