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辩解两句,但酝酿到嗓子眼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感觉脸颊逐渐变得火辣辣,话还是先存起来,福个身扭头飞快迈出了门。
人到廊下吹过几回冷风,消解了脸上的热意,却也不肯走,今日既然来求人求情,便得拿出个求情的诚意,沈容音这就在廊下等,望着头顶日光渐次越过屋脊。
她很久没看过宗家的日照了,连此刻安宁站在这里,都会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并不觉得难熬。
相反让人内心煎熬的,只有如今的物是人非。
这几日沈容音总是忍不住想,爹爹应当早已知道陆行渊是宗云谏,义军当初围城三日,爹爹曾随同另外两名官员,出城和谈过的,不可能没见过陆行渊。
可她爹爹回来,对她闭口不提。
众官员开城献降之时,临安侯府也是极少数几个,不肯俯首称臣的官员。
沈容音记得曾经,也并不算很久远的从前,她爹爹也是极为赞赏宗云谏的,嘴边常挂着说宗家四小子,才是他们家最出色的那个,不止青出于蓝,怕是将来还要青史留名。
她爹爹眼光素来很高,就算对旧友镇北大将军,也不过称句骁勇而已。
宗云谏十七岁参加科举,一路力压所有人,直到殿试面圣,陛下为提拔寒门学子,打压官宦子弟,刻意未给他任何荣誉,她爹爹为此,后来还当面对他说:
——区区状元之名,你辈鸿鹄之志,何需局限于此。
可那样毫不掩饰的赞赏,到底是在宗云谏当了乱臣贼子时,都在忠君前烟消云散了。
自古为人臣子,都有不侍二君的执念,于此,沈容音流落教坊,也怨不得爹爹固执。
说不得她爹爹不肯告诉她,宗云谏还活着,为得就是不想她心存旧日情分,来寻陆行渊求情,不止她爹爹,还有太子萧承显,在前线与陆行渊对峙近一年,他也不可能没见过其人。
但他们都不肯告诉她。
他们要知道她求到陆行渊跟前,兴许还会怨她没骨气、软骨头。
可他们想要她怎么做呢?
沈容音要是有胆量去死,早在官兵冲门破府那日,就干脆了断地血溅当场了,可她在廊下遥遥望见爹爹那一眼,到底没有胆量,也不知爹爹那时的眼里,有没有失望?
大抵是有的。
沈容音望着冬日暖阳叹口气,热雾便袅袅地从眼前升腾,再在风中化成缕缥缈的烟。
思绪一时飘得远了,背后何时站了人也不得知,更不得知人又走了。
直听得身后一声故作的轻咳,沈容音回头,望见周管事两手插袖站在那里,和善笑着提醒她,“相爷沐浴更衣完毕,此刻已去了书房,沈姑娘过去吧。”
沈容音听这话望眼身后的寝阁,再朝书房里一瞥,便见窗中透出男人修长的身影。
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她在门前纯属守了个热闹,颔首同周管事道声谢,沈容音转身朝书房过去了。
她进陆行渊书房,并毫不费力便看见了东墙正中那副画,心下难免想,他还是念几分旧的,如此念头,便对稍候求情之事,算是有了几分把握,酝酿好一番措辞绕过屏风,却不想才及横梁下,便见那男人手中正把玩着个眼熟的小瓷瓶。
沈容音脚步倏地磕在门栏上,不由得撞出好大个踉跄。
动静引来陆行渊侧目,他浴后换了身萧拓长袍,正慵然倚坐太师椅,隔着长案意味不明地瞧她。
沈容音脚尖疼得略皱眉,心底腾起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