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小说网

第39章（第1页）

来了个萧廷良

开了店，就不必出门购物了;下午坐在店里，总有人走进来，不一定是买东西的，更多的是，卖东西的。

读友藏了好石，要出让，要交换，固然会来;编绳结和卖玉器的，也会来兜售和寄卖;我不会看玉，但遇上精致的，会买下来送人。大陆人涌澳，我这家店没对他们宣传，从没受惠;但大陆人满街乱走，某天，忽然撞进来一个雄赳赳的虬髯汉，&ldo;我是画家，画山水，在国内算很有名气的。&rdo;他老实不客气，自我介绍，像自我吹擂。请他写下名字，字太草，&ldo;萧……萧什么?我眼睛不好。&rdo;名画家，真抱歉，我就认识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程十发、黄永玉……

&ldo;萧廷良。&rdo;他说。&ldo;幸会啊，名字，对，我听说过，听说过。&rdo;当然，是客气话。&ldo;明天，我带一批画让你看看，你觉得可以，就挑一些。&rdo;他说话直率，半点不迂回。&ldo;你怎么知道我这家店?&rdo;我问。&ldo;不知道，我到处走，碰上了，随便走进来。&rdo;他说。大概整个澳门让他走遍了，口干了，喝掉我大半桶水。

虬髯汉一走，我就上网，查他底细。&ldo;中国著名画家，一九四九年生于辽宁辽阳，作品多次被台湾海基会和辜振甫老先生收藏……多次在韩国和日本获奖，名字编入中国美术巨著，如……&rdo;果然，有点来头;北方人，长得豪迈有气度，也不像是来瞎吹的。

翌日，他捎来十几张水墨画;眼前一亮，暗喝一声彩：&ldo;自由行，让大陆画家满街自由乱走，原来也有个好处。&rdo;买了一张，他送我一张，认真嘱咐：&ldo;你自己收藏好了;要卖，别卖得便宜，那会影响我的声誉，往后难做事。&rdo;画家萧廷良喝掉余下半桶水，又满街乱走。

我一天里买了好多东西，几乎花光版税和稿费;开店，自己过购物瘾，我大概还是港澳第一人。

即食的人生

世上，充满了&ldo;即食&rdo;的东西。

&ldo;即食&rdo;，有时候，是为了方便，有其必要，无可厚非。比方说，攀登额非尔士峰的人要在山上喝一碗牛尾汤补充体力，他没可能去捉一条牛，砍下牛尾，投入番茄等配料慢火熬几个钟头，他只能吃罐头，或者用汤粉掺了水喝;&ldo;即食&rdo;，是权宜，是暂代，是无可奈何的偶一为之。

然而，我上餐厅去喝牛尾汤，你给我一盅用粉末泡的，即冲即饮，我为什么还要来?我怎么不在家里喝?偏生好多餐厅，就算那是&ldo;一流&rdo;的西餐厅，供应的&ldo;汤&rdo;，都是&ldo;即食汤&rdo;。

到澳门荷里活餐厅去吃饭，黑眼圈六记明和荷里益这天刚参观过一家美国公司的汤粉展销，&ldo;什么汤都有!&rdo;荷里益大开眼界，捎了几包&ldo;龙虾汤粉&rdo;回店里，让朋友们试味;可惜，就是另添大量鲜鱼鲜虾同焗，焗出来的汤，也只是有其形，失其神，口感丧尽，味道虚无缥缈，不持久，得出来的结论是：要做好汤，汤粉用不得，工序省不得。

再好的汤粉，甲店用，乙店也用，仍然是&ldo;千店一味&rdo;，怎么能留客?

更坏的，其实是这种&ldo;即食&rdo;的态度，这种态度，滋生了电影的&ldo;七日鲜&rdo;，&ldo;作家&rdo;七天内写一本小说;艺术作品，即兴，是有的;但从来没有&ldo;即食&rdo;这回事;生产的人，不以生产&ldo;即食&rdo;小说或者电影为耻，难得&ldo;吃&rdo;的人，还视为十全大补餐，嗷嗷待哺。

当&ldo;即食&rdo;渗透到每一个范畴，那其实是文明和文化的沦落;厨艺在沦落，文艺也在沦落;甚至，你正在谈的这场恋爱，这即食的感情，也在沦落……

衣橱里那一片月色

绝少买衣服，然而，时日过去，大衣橱还是爆满;衣橱爆满，日常穿的，唯有叠好了堆在床头;反正到了该着眼&ldo;内在美&rdo;的年纪，外在美不美，懒得讲究。

穿衣，是眼前有什么，穿什么;明知道衣橱里，是不合身也不会穿的衣物，却一直不想，也不敢去整理;杂物无穷，空间有限，整理，意思就是舍弃;然而，真能舍弃么?

这条领带，曾经紧勒年轻的硬脖子，飘扬在某个难忘的场合;这条围巾，奇形怪状，是很旧很旧的情人第一件针织实验品;这方手绢，为自己辜负的女孩，拭过泪;这袭毛衣，害另一个女孩耗费钱粮，当年，从远方寄来这柔韧的情意;这套运动服，怎么就只有上衣?唉，记起来了，原来裤子买大了一号，她拿去换，这一去，就没有回头……

所谓的衣橱，根本就是一部用木头做封面，拿布料当字纸的情感日记;那软绵绵的册页，触手仍有余温。余温犹在，怎么倏忽十载?转眼二十年?旧衣橱，实在翻不得!

衣物，重新叠好归位;这样一座记忆体守在床畔，静夜醒来，恍惚间，还看得见缝里透出来当时的月色。但衣橱满了，毕竟有个好处，那就不怕女孩出嫁了，还忽然再跳出来吓人，埋怨说：&ldo;你回来太晚，烧好的菜，都凉了。&rdo;

再过若干年，或许，真该找个道德神父念念经，为大衣橱来一场庄严的葬礼，待献上最后一束白玫瑰，就目送这几块结满爱恨的木头滑入焚化炉。

当然，也说不定是衣橱木然送我，水远山长，记忆送人，人送记忆，从来都一样。

老师吃掉小飞侠

原来有一种病，叫&ldo;小飞侠综合征&rdo;;病者到了高龄，还是爱穿花俏童装;严重者，甚至&ldo;七张几嘢&rdo;，还&ldo;扎起辫仔&rdo;，把自己扮成小可爱。彼德潘认为世上有不老之地，他贪恋那片不老地;他要做一个永远的小飞侠;老飞侠，是他人生的梦魇。

不是说人该有&ldo;童心&rdo;吗?为什么坚持&ldo;童身&rdo;，却是病?

因为碍眼。为什么碍眼?因为大家对年龄，其实有个定见：什么岁数，该是什么样子。没明文描述，但心里，有个谱;谁不依这个&ldo;谱&rdo;装扮，行事，就离谱了。不在众人的期望下活着，有时候，会被视为病，变成综合征。

&ldo;书展&rdo;一来，&ldo;女作家&rdo;又得开始斗坚挺;坚挺，代表年轻，就算年近花甲，还是年年去挺胸，以为书堆里，也有一片不老地。美，就是在不同的年纪，有跟那个年纪相应的样子，做跟那个年纪相应的事;年高，德昭，那叫美，叫雍容。

也有上了年纪，不扮小飞侠，却找个小飞侠来&ldo;永葆青春&rdo;的;那是另一种恶性综合征。

听广播，有中学老师诱奸女学生，一天，老师驾车接女学生下课，遇上老婆开车穷追，老师不肯面对&ldo;老&rdo;和为人&ldo;师&rdo;的事实，他踩尽油门，想逃;两部车，在情欲的公路上飞驰，终于，轰!三个人受伤送院，没有人不治。后来，老师回到恶妻身边，把女学生拱手让给一个同事，没多久，女学生就怀孕，还跟老师的同事结了婚，据说，婚后很快乐。

这件事，反映了一些&ldo;老师&rdo;对年轻的眷恋，尤其对年轻女学生肉体的眷恋;他们不穿童装，没有童心，他们道貌岸然，外观百分之一百成熟;他们不是小飞侠，他们在课堂里走来走去，机会一来，却会撕破小飞侠的衣服，上下其手，逼她们变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