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都不敲门的吗?”
他抬头见来人是辰霜,身形一滞。他避开她探寻的目光,转而从床褥中掏出一块包好的毛毡布,递到她眼前。
辰霜不明就里,并未接过。少年神情落寞,轻声说道:
“算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
她于是好奇地打开他手中的毛毡。
映入眼帘是一排按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打磨得锃亮的银针。
“这是何意?”
“我见你原本那套针沾了尸毒脏了,便想着送一套新的给你。我托城里铁匠铺打造的,拿回来我嫌不够精细,又在灯下打磨了一遍。你试试,趁不趁手?”
辰霜细细抚着毫针,月色下银针灿灿发亮,满满都是眼前少年快要溢出的心意。
这几日,他房内彻夜明亮的烛火,原是为此。
“如此,便多谢了。”辰霜接过毛毡,心中漾起了诸般滋味。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这可是你说的。”少年见她收下,轻舒了一口气,向前一步靠近她,犹豫着提出心中酝酿多时的恍惑,“你与宁远相识不过几日,如何能确定他便是你的命定之人?”
“虽只短短数日,但未曾一日是虚度。”辰霜打着太极,最后似是赌气一般借了宁远的话术,“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他闻此言,瞳中似有大厦将倾,唇角微微翕动,喃喃道:
“为何,为何……我……”
忽见他捂住胸口,跌倒在地,面色扭曲,脖颈下颔处青筋暴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辰霜刹那慌了神,连忙起身前去扶他。岂料他半跪在地,一手撑地不不坠,一手却将她拦在一臂距离之外,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断续说道:
“宁远,宁远乃是养氏后人,精于射术,必非池中之物,他日功成名就,必不会亏待你。我与之相处多日,他虽言少,但也是至诚至真之人,可与之交。况且,况且他身体健硕,可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说的十分艰难,咬着唇角,不让嘴边滞留的血流下来。
辰霜心中哀恸,他虽无半句提及己身,但却句句在点明自己乃半废之人,不足以托付终生。
而短短几句,他竟已思虑周全,为她真心实意地谋算好了这桩虚幻的姻缘。
她本不过就是想要假借赐婚的名头,用宁远这枚棋子使太守杨岱信以为真,破防露馅,如此好验证她心中的假设。
她知情关最是难过,杨岱最易中计。不曾想,此举伤人伤己,最先探得的,倒是眼前少年的一片真心。
辰霜胸口如受闷击一般痛在了一处,她不知如何作答,一向巧舌如簧如她竟有一刻尝到了如鲠在喉的滋味。
最后,长风深吸一口气,眸光全然黯了下来,长叹一声,用不由拒绝的口吻说道:
“你既已决意嫁他,你我应避嫌,从此不必再来为我治病。我不愿,他人因此有损你清誉。”
辰霜惊觉,仍是用双手去扶住他,摇头咬唇道:
“我从前答应你之事,绝不会因此收回。”
谁知他竟一点点掰开了她紧扣在他大臂的十指,轻轻推开了她。辰霜无措,见他如此执拗,已然装不下去了,正要将计谋和盘托出,却见少年倒了下去,昏厥在地。
她吃力地将他抬上了床。她望见少年微微泛红的眼角,蹙眉合目的面容,握着他虚弱的脉搏,她的心像是裂开了一寸口子,随着一击又一击的心跳,逐渐扩张开去。
尚在老君阁之时,辰霜时常收到关于河西的奏报,其中不乏对这位低调少帅的记载。
只道他向来体弱,却善于兵事,沉毅果决,可十年来从未听闻有关他的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