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地,洛白的眉头猝然皱起,甚至转了脸看她。她袖下的手冰冷发汗,可仍是逼着自己回望他,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从容。
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我知道那个故事。她在心里这样鼓舞自己。
牧徊也抬头看向了他,看向他怒涛汹涌的双眼,又转眼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夏梨。
在自己淡定神情龟裂的前一刻,她把眼神转向了牧徊,问道:“舅舅,这首曲子怎么了吗?”后者望向洛白,而那人始终一言不发。
良久,牧徊低头扬手一扫,拨出了铮铮扬扬的宫商角徵羽递阶,而后手腕一转,一个清音逸出。
一曲婉转凄绝的《凤求凰》就这样自他手中泱泱而出。
夏梨不懂琴艺,不晓得他的琴技是不是能比得上邵玉壶的名动天下,但是他每弹一个音,她都觉得自己的心魂为之牵动纠缠。
缠绵悱恻,温柔缱绻,感人肺腑,沁人心脾,本是任性的一个要求,却听得她如痴如醉。
这乐声仿佛与当年宫门城楼上的琵琶玉曲汇成一流,衬着那冬雪玉面,抚着那蔷薇嫁衣,舞着那墨云青丝,如万丈红尘中开出的一朵无暇玉兰,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却又为这时间平添了恁多的光彩。
那时的她,目光清冽,气凌星月,而不若夏梨见过的她,那般清冷孤绝,一身寂寥。
想来,真可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伤筋错骨。能弹出这样曲子的人,无关琴技,只谈真情,情之深切,破音而出。
如牧徊,亦如邵玉壶。
一曲终了,夏梨才得以从那似梦魇一般的幻境中抽离。
她忽而觉得自己很是残忍,让一个如此深情的人,去弹如此缠绵的曲子,给一个如此寡淡的人听。
而另一方面,这让她有一种窥伺了牧徊、洛白还有邵玉壶的过去的罪恶感,她可以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却不该是个残忍的人。
何况是对这么好的牧王爷。
至于洛白,她此番只有一个心念——这个人,怎么能够铁石心肠到如此地步。
他一直望着亭外的湖水,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连眼中的汹涌也都是稍纵即逝。
夏梨忽而冷笑一声,惹得二人都转头看她。
“我曾经说过,与美人相伴一生,不失为一件美事……”
洛白的脸平静如亭外秋日高爽的晴空。
“如今我觉得,这真是讽刺。”
“阿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了?”他冷漠地开口,眼睛如夜中的静海,深处酝酿着壮阔的波澜。
“什么时候呢?”她歪头盯着他瞧,似是在认真思考。
“大概是想通了以后吧……”
“女人,还是迟钝一些好。”
言下之意是,迟钝一些才能活得长久吗?
她又是一声冷笑。
“你就权当我是为了锦嬷嬷的死而自暴自弃吧,估计这一生也再无下次了,还请你莫要上心。”
他的眼里蓄着疾风骤雨,睨着她唇边的笑意。
“这样自是最好……”
“嗒。”
二人面前的几上应声多了一杯茶,琥珀茶水晃着细细的波纹,温暖又轻柔,正如沏茶的人一样。
“抚琴赏景本是风雅怡情的事,你们二人怎么针锋相对起来了?”牧徊看着剑拨弩张的二人一眼,温温地开口。退回琴后,又开口:“阿梨近日情绪低落,白你要多让着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