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闪过千万思绪,脚步片刻不停地迈进熟悉的地方,却不由停顿,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致。
眨眼九年,那年的景年轩,而今名字如昔,一糙一木一景一物更如昔。
凉风徐徐,不远处的青竹沙沙作响,恍惚之间,那人似乎依然在月下一招一式习武,而他依然是那副年少的模样,站在一处,痴痴地望、痴痴地想。
推开屋门,暖暖烛火柔柔照亮一片空间,再淡淡地晕开,昏黄的房间,空荡无声,屋中早已没有彻夜等他归来的人。
前来点灯的丫鬟在离去前,按他往常的习惯在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他走进去,轻声关上门,疲惫地解下斗篷随意丢至一处,拿起这壶酒拿走一个杯子,走到放置着妻子牌位的长案前坐下。書香門第先斟上一杯酒,他举杯向前,柔声道:「薇儿,我回来了,今天事情比较多,让你久等了。」说罢,一口饮下,然后再斟满一杯。
眼睛盯着杯中晶莹的酒液发呆,久久,他才开始言语:「薇儿,那孩子都快三岁了……」说着,突然噗哧一笑:「若我们真有了孩子,估计也有七八岁了吧……日子过得真快……」然后抬眼看着牌位,在两旁日夜不息的烛光照耀下,这个黑漆的木制牌位泛着柔和的光,如同记忆里那人向来温和的笑。
「薇儿,你会怨我吗?怨我娶了别人,怨我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想到什么,目光一闪,昂首一口饮下杯中酒液。
「不,你不会!你说过你不能生孩子,你让我娶别的女人,让她们为我生孩子!」直接丢掉杯子,任它在地上碎成好几块,拿起酒壶拼命地灌进嘴里,直至呛出声来。
「咳、咳……薇儿,你根本不知道那时我的心有多痛……可是,尽管你那么的伤了我的心,我还是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傻……呵……」「薇儿,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痛苦,好难受,薇儿,我想你……好想你……」说到伤心处,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掩面,悲恸欲哭,全身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摸到胸前,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锦囊。
结发,取自男女各一束发相结,自此成为结发夫妻。
锦囊还在,发还在,人却不知所踪,紧紧握着它,更多悲恸自心底传来。
「薇儿……我恨那个女人……恨那个孩子……她装成你的样子来诱惑我……就在这个房里,在那张我们共同睡过的床上……薇儿……我恨、我恨……」一直流不出的泪,终于还是从眼眶落下。
「不……其实我更恨自己……想留着你的一切,想守住我们的回忆,却还是让别人入侵,然后一点一点毁灭……薇儿,我曾经想和你交颈缠绵的那张床脏了……脏了啊……」那一天醒来,疯了一般赶走所有的人,还想烧掉那床原本只属于他和妻子的那张床,可是……可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上面的鸳鸯,还有莲花,被上的凤凰还有祥云,火红精美的一切,似乎又回到那天她坐在床沿,静静等无力的他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壶中的酒早已经饮尽,他握住手里的锦囊,缩蜷身体,无助而凄然,嘴里一遍又一遍,痴恋又无尽悲伤的呼喊。
薇儿……薇儿……
就这样,直至入眠。
只有宁府里很少的人知道,自主子和二夫人在景年轩里同房的那一夜后,他们的主子尽管每晚都回来,却再没有在床上睡过一觉。每一晚上,若是不喝上一壶酒,就会一夜无眠。
◇
今日的安阳河码头船只依然川流不息,早在数个月前顺着河道出海的几艘宁家大货船于清晨回到了港口。宁家家主亲自来迎接,顺便点算运回的货物。
宁景年眼光独到,善于判断市场走向,他们每次运到异国的货物都被抢购一空,而运回来的商品,船才出航,就已经被抢订,多少想从他们手里买进商品的人都还在排队等候。
其他商家出海运输,所有商品都是瞅准宁家卖什么,他们才跟风而行。
虽然光是海运就让宁家赚得盆丰钵满,但早已经营上百年的其他行业,宁景年一样都没放弃,他清楚海运只是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暴利行业,等到这条运输线路发展成熟之后,随着竞争对手的增加,这个行业就不会变得这么好赚钱了,到时候,真正能主宰市场的,还是这些民生行业。
因此在搞海运的同时,宁景年一刻也没落下陆上的各个行业,他手段高明,眼光精准,已经开始渐渐把涉及各类行业的宁家商号一点一点在全国甚至是在国外扩张,眼下还不见成效,但再过一段时日,人们就会醒然发觉,宁家的生意已经像蜘蛛网一样遍布天下,也因宁景年的这一壮举,后来的宁家生意不管是在改朝换代或是战火沧桑中沉浮颠簸,也岿然不动成为一个不败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