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鹰!我听那个美女老板说,你和我们公司男同事一起来,我在猜是谁,原来……」美眸在罗妙靖与陈志旭间来回,表情暧昧,对她眨眼。这个暗示性的眼色让罗妙靖恼火。她自以为知道什么?「我来送生日礼物,这里的老板是我们学校的学姐,我和店长都认识的。」她看向华疆臣。「你以前都是她生日过了才想起来。」他的眼神就含蓄得多,至少瞥过陈志旭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今年我记得写在行事历上了。」华疆臣逼自己的双手安放在吧台边,不要一把揪住陈志旭衣领。这几天他默默观察,已经确定是陈志旭主动接近罗妙靖,而她也乐于和他相处。他一方面吃醋,一方面开导自己,陈志旭对她的好感只是单方面,他相信她会拿捏住朋友的分寸,他不该干涉。他是妒夫,不是狱卒。「学姐说,今晚我们在这边的消费都算她的。」罗妙靖无视欢呼的杜思颖。「我想回家了,志旭要送我,你们留下来玩吧!」「我也要回去了。我来送礼物而已,兔子是搭我便车来找朋友。」陈志旭只有机车,她单薄的身子怎么禁得起刺骨的冷风?「天气很冷。你们都坐我的车。」「那我的车怎么办?」华疆臣一记冷眼让陈志旭闭嘴。「明天我载你过来骑。这里有停车场,不会被偷。」四人上车,杜思颖很自然就挑了副驾驶座,那原本是罗妙靖专属的座位。罗妙靖默默钻入后座,瞥见华疆臣从后视镜里凝视她,她扬唇,给他一个虚伪的灿烂笑脸。杜思颖首先打开话题。「上山帮小朋友装计算机是什么样的情况啊?」陈志旭道:「听老板说会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应该很好玩吧?」「我们不是去玩。」华疆臣沉声道。「讨厌,你干么这么严肃嘛?我们当然知道重点不是玩啊!」杜思颖吃吃笑,拿皮包敲了他手肘一下。华疆臣皱眉。杜思颖知道他要过来「晶」,吵着也要一起来找在这里工作的朋友,他才让她搭便车。他已暗示过她不要有这种不合宜的亲密举动,她却装傻地依然故我,有旁人在场,他不想让她难堪,只能保持缄默。他瞟向后视镜,镜中的罗妙靖似乎看到了杜思颖的举止,她露出厌恶的表情,目光转向车窗外。杜思颖换了话题,讨论最近黑客盗卖个人情资的新闻,他很快注意到她用的都是信息科系学生才懂的专业用语,排挤罗妙靖的意图很明显,而陈志旭想换话题,杜思颖都听而不闻,径自滔滔不绝。罗妙靖似乎浑然不觉,一径望着窗外。她在想什么?华疆臣凝视她,夜色黯淡她的容颜,她反映微光的眼瞳如终年黑暗的深海,他想潜入,探索秘密。有许多次,他试着和她谈起二十年前的恩怨,希望引导她发泄情绪,她总是不想谈,被他逼紧了,她干脆逃远,或者勾引他上床。她宁可和他做爱,不愿和他讨论情感和内心。她像土地,紧紧掩埋秘密,但它不会发芽,只会持续毒害她的心灵。他只好扭曲地寄望这种畸形的关系,能逐渐疗愈她内心的创伤,还给他从前那个慧黯可爱的女孩。有时他信心十足,认为情况终将好转,有时他觉得这是奢望,他根本救不了她破碎的心。罗妙靖没心思理会杜思颖的挑衅,只想着该如何和他提分手?以他的顽固,要说服他等于试图拖拉一座山,她猜得到他的响应,他不要分手,他要化解她的臼结,他们只是「暂时分开」,他仍爱她。而她,还爱他吗?她不知道。她感觉混乱,两年前的震撼似乎烧坏了她的感情神经,她不断激怒他、伤害他,她的某个部分故障了,她察觉到自己不太正常,却无法克制。他说他很强壮,不怕她伤害他,但他也是个人,心也是血肉构成,受了伤会疼痛,想到她的反复无常究竟如何地践踏他,她懊悔,也心疼他的傻。她不想再伤害他,不论他还爱不爱她,爱不能当作伤害人的借口,这是父母留给她的最后教陈志旭和杜思颖先后下车。副驾驶座一空,华疆臣便道:「妙妙,来前座。」「不要。」座椅上肯定还留着杜思颖的体温,她拒绝。华疆臣也不勉强她,红灯了,正好行经偏僻的道路,四周没车,他还是踩煞车,停在白线前。后座飘来一个迟疑的声嗓。「疆臣……我有话跟你说。」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他?「嗯?」她很少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令华疆臣警戒。「我们……分手吧!」她左胸里似乎打了个结,感觉疼痛。他震惊,猛然转过头。「这问题很久以前就讨论过,我们不分手。」「那只是你做了决定,逼我接受,现在已经证明这样完全行不通。这两年我们只是在原地打转,事情根本没有解决。」「那是因为你拒绝和我沟通,所以——」「因为沟通也没有用,沟通不能让你换个父亲,症结在于我不能接受你是他的儿子,我总算想清楚了,所以……」她嗓音干涩。「我们分手吧。」她眼神凄然但坚定,她的每个字他都听懂,但无法理解,他呼吸开始急促。「但我对你始终没变,我爱你。」「你爱我?这两年我这样对你,你怎么可能还爱我?」她尖锐地道:「也许你只是放不下对我的内疚和责任感,却误以为这是爱!]绿灯了,但他无法前进。「我很清楚我的感情与内疚或责任感无关。」「好,那我问你,你感觉得到我爱你吗?我的所作所为,哪一点让你觉得我还爱你?该不会我和你做爱,你就以为我爱你?」难道不是?他们最初是因为相爱才想拥抱彼此,即使后来感情变调,她的主动挑逗全都是愤怒的挑衅,但她索求的从不是肉体激情,是情人之间的亲密抚慰……这些太复杂,他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说了她也不见得会承认。「你懂了吧?」罗妙靖将他的不语当作默认。「你以为的爱,是你单方面的想象,你这样只是在活受罪,分手对你比较好。」至少她还在乎他受不受罪。他颓然地想。「是陈志旭让你有这些想法吗?」「不,和他无关,他只是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他对我很好,也许我会和他交往。」她竭力让自己镇静地说话,听起来却很不确定。「所以你赶着和我做个结束,才能跟他在一起。」这是第二次,她要离开他,同样让他痛彻心肺,这回不是情绪激动下的决定,她条理分明地陈述,给他一股无法挽回的绝望感。「让我考虑……」「我不是在请求你同意,是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以后我们只是同事,我不会再到你的住处了。快开车吧,绿灯很久了。」她望向窗外,感觉车子重新起步,她微微发抖,心跳急促,掌心沁出冷汗。其实她一开口就动摇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在一起又何你?他心甘情愿,她半推半就,不看未来,没有责任,他们一同堕落,糜烂到底……但她终究无法这么自私,带给罗家伤害的不是他。她试着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华疆臣脸色阴郁,握紧方向盘。他姓华,这大概比圣经的原罪还不可原谅,为这样的原因被拒绝,真是悲哀又可笑,他为她做的一切抵不过他身上流的血。她说她要的是别的男人,他记得他们交往时,她时时刻刻沉浸在喜悦里,神采奕奕,她谈陈志旭的口吻却平板得像在念新闻报导。她不爱陈志旭,却愿意试着去接受,或许任何人她都能尝试,唯独他不行。她竟说他的爱只是他的想象,那他怎会为想象的东西心痛欲狂?车子在离罗家两个巷口外停下,罗妙靖下车就走,华疆臣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