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节我没有回去,我不敢去看爸爸妈妈,我答应过他们要照顾好妹妹,可是妹妹不好,她的身体很不好。”“今年清明节我也不敢回去,我不敢告诉他们,我们的家没了。”“我没保护好妹妹,连我们的家都没有保护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可仍旧什么都没做好。”时珩哭得稀里哗啦,苏沐琛心脏揪成一团,在大部分父母眼里,十八岁的人还只是刚成年的小孩,时珩却要背负这么多。他道:“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勤工俭学养家糊口,一边上学一边还要打好几份工,要照顾妹妹,还要管欠了一屁股烂债的叔叔,孱弱的肩膀要撑起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家。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了。苏沐琛给他擦眼泪,问清楚了地址后,伸手将他拉着站了起来。“别担心,我给你妹妹找了最好的医生,她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至于房子……”“是你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现在我们就去把它要回来。”天好像亮了,刺眼的光吵醒了宿醉之后迷迷糊糊的时珩,他下意识伸手捂住眼,头疼得厉害,人还没清醒,却也感觉不对劲。身下的座位一直在摇晃个不停,耳边时不时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好像不是在昨晚喝酒的烧烤摊了。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车上,苏沐琛就靠在一旁,目光无意识掠过车窗外时,瞬间一愣。窗外的景色太熟悉了。熟悉的苍翠山峰,熟悉的农村泥路,熟悉的红砖瓦房,所有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能不熟悉吗?这是他和妹妹生长的地方,这是他的家。哦,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已经被叔叔给卖了,这只是他曾经的家。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时珩一时不敢置信,耳旁传来苏沐琛冷静的声音。“醒了吗?是不是这里?”时珩回神,猛地看向苏沐琛,他昨晚喝了酒,大概是有点醉了,但是隐约还能回想起一些片段,他记得自己乱七八糟说了很多,最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是你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我们去把它要回来。”时珩回想起来一阵苦涩,垂眸轻声道:“别去了,我们回去吧。”“为什么要回去?房子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你就甘心眼睁睁的看它属于别人吗?”“叔叔把房卖了,钱也被他拿走了,还能怎么要回来。”“什么叔叔?你哪里还有叔叔?”苏沐琛瞪他:“那明明是被告。”时珩一愣,苏沐琛继续道:“这种人,你还把他当你的叔叔吗?他哪里配当你的叔叔,他明明就是一条吸血虫,疯狂的吸你身上的血。”“赌博就是无底洞,十赌九输,多少人家破人亡。”苏沐琛绞尽脑汁给他分析利弊:“他今天能卖掉你们的房子,明天他就能卖掉你更重要的东西。这种人你还指望他有良心?他要顾念一点亲情,他就不会拿你妹妹的治病钱。你要还对他心慈手软,小心他哪天把你跟你妹妹一起卖了。”时珩神情挣扎,可漆黑的眸却越发沉静,像是咬牙做了某种决定,点头:“我知道了,我早就应该看清他的,不该顾念着那点亲情。”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叔叔这个德性,进了他口袋的钱,除非是输在赌桌上,否则,就不可能要得回来了。”苏沐琛笃定道:“你叔叔昨天才把房子卖了,那笔钱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拿去赌,我们今天早早的去,应该能赶得及。”时珩摇头:“从他的口袋里面拿钱,就是要他的命,他很会道德绑架那一套,找他要钱他会一哭二闹,甚至跪在我面前。”“这也真是够不要脸的。”苏沐琛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看向时珩,又给他打了一针强针剂:“听好了,咱们这一趟,要不就把钱要回来,要不就把房子要回来。所以时珩,你等会儿不要心慈手软,你叔叔哭也好,跪也好,你都当做没看到。你只是他侄子,不是他爹。”时珩咬牙:“我知道,我不会再心软的。”“要是实在应付不了,就交给我,我来处理。”时珩怔了怔,对上他漆黑清澈的眸,心口蓦地乱如鼓槌,他沉默了半晌,郑重点头:“好。”刚下过雨,农村小路泥泞不堪,银色的面包车浑身上下全溅上了泥,颠簸着进了村,最后停在一个带着小院的老式红砖屋前。屋侧的一颗桃花树开得正盛,地上落满了粉白的花瓣,很是粗壮漂亮的一颗花树,此时却有人正在煞风景的砍它。油锯轰鸣作响,轻轻挥动一下,开满花的桃枝便会被锯断一根,狼狈的掉进泥地里。时珩的脑袋嗡的响了一声,那桃树是小时候他和爸爸一起种的,他下意识道:“杨大刚伯伯,桃花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锯了它。”“哟,时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啊。”杨大刚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咧嘴嘲讽的一笑,顿了顿,油锯停了一下又打开,向更粗的一根桃枝锯去,桃树被油锯一震,又落了满地的花瓣。“你叔叔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了,二十四万,他没告诉你吗?”杨大刚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讥笑道:“我的屋子,我的院子,我的桃树,我想锯桃树就锯桃树,想拆房子就拆房子。”他的话让时珩脸色发白,苏沐琛下了车,避开脚下的烂泥走到桃树边,与时珩并肩而立,扬眉对着杨大刚道:“房子我们不卖了。”“你说卖就卖,你说不卖就不卖,你算老几?”杨大刚提着油锯,粗声粗气道:“何况卖这房子时,我跟时老二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现在这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苏沐琛:“房子是时珩爸爸的,他叔叔又不是房主,就算签了合同也没有法律效应。”“你这狗屁法律也对我无效。”杨大刚怒道:“你们这是要赖账不成,我这边合同也签了,钱也都给时老二了,你要不甘心,找时老二去。”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从村外走来的人身上,大喊道:“时老二,你给我滚过来。”苏沐琛顺着视线看过去,泥泞路上,一个中年汉子正朝这边走过来。那汉子头发梳得油亮,身上穿着旧西装,手里提着酱肘子和猪头肉,腋下夹着个有点破旧的手提包。听到有人喊他,时老二抬头朝桃花树下的三人看了过来,立马就看到了时珩。他愣了愣,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往后退了两步,神情尴尬又木讷,半晌才对着时珩讪讪笑道:“小珩,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叔叔说一声。”时珩面无表情:“我要提前说了,今天还能见得到你吗?”时老二一噎:“小珩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时珩不想跟他多说话,朝他直接伸手:“钱拿过来。”“什么钱?”时老二还在装傻充愣。“卖房子的钱。”时老二梗着脖子道:“钱没有了,已经被我还债了。”“昨天才买的房子,今天钱就没有了?”时珩垂眸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酱肘子和卤猪头肉,又在他破旧的手提皮包上掠过,冷冷道:“你是想让我从你身上搜是吗?”时老二一愣,下意识护住了那皮包,心念急转,他知道这个侄子心善又念着亲情,最好糊弄,于是像往常一样,憋出几滴眼泪开始诉苦:“小珩,咱们可是亲叔侄,叔叔这情况你也知道,快四十了还没讨到媳妇,孤寡一人,你就可怜可怜叔叔吧。”他挤出了几滴眼泪,表演的声泪俱下:“你是大学生,年轻又有能力,将来可以赚很多钱,在城里买大房子,老家的这个房子你又不住,将来反正也看不上,就当提前给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