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深山野岭的,住了只梅妖并不稀奇,但在这杳无人烟,竟也会有人出现?尤其是在这等深夜。“他是住在隔邻的孩子。”残雪急急应道,随后转身想仍站在门口的女孩催促,“今晚雪大,你早点回去吧,麻烦你代我向你娘道谢。”“嗯。”女孩似也无意进屋,只是在看了残雪身后的一男一女后,乖巧地离开。关上大门的残雪,轻吐了一口气,眼尖的黄泉挑挑眉并不多语,只在她转过身来时启口。“我们想歇息了,可有客房?”残雪双眼一亮,伸手指向屋内其中一扇门,“有,你可睡在这间,碧落就和我——”“我与她共用一房就成了。”黄泉在她自行下决定前迅速推翻她的好意。残雪怀疑地问:“你们是夫妻?”“是。”黄泉先是瞪了什么话都不瞒不住的碧落一眼,再扬首不容置疑地应道。碧落直在嘴边咕哝,“你说是就是……”“睡了。”黄泉抓来还赖在炉边的碧落,将她夹在腋下,在残雪失望的目光中挟持她进房。房门一关,碧落首先想弄清楚的,就是他方才在残雪的面前在演什么戏。“你在防她什么?”打从见到残雪起,他的种种反应让她不怀疑都很难。黄泉抬起一指搁在嘴间,示意她隔墙有耳,在踱至她的面前将收在怀中的铜镜取出交给她,“拿去。”她顿了顿,朝他眨眨眼,“不没收了?”“留在身旁防身。”白活了七百多岁,虽然妖法没修习都少,但至少在危险时,她还可以遁镜脱逃。两手捧着铜镜的碧落,在他转过身到角落的火盆里添增炭火时,散去了脸上的笑意,两眼瞥向他蹲在地上的身影,或许,他是真的很在意残雪,也很提防她,可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若是从前,若是他还小,他定会告诉她的,曾几何时,他身上保留了一大堆不愿让她知情的秘密,他们之间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稼穑在不知不觉间互换了,他也总以看孩子似的眼神看着她,那分不清是失落感究竟从何而来,她一时也说不清,她只是句的在他撇过头的刹那间,胸口,好象空了一点。他已经……不会跟在她的后头只看着她的背影了。“待雪一停,你就立即回凤府。”在窗上、门房上皆施了法封了符的黄泉,在火盆让房内温暖起来时,坐在床榻上伸了懒腰,“晚了,睡吧。”“这是什么意思?”她很介意地瞧着他占据一半床的举动。“睡觉。”他拉来厚被,躺在榻上一手撑着下颚,俩功能眼直瞧进她的眼中,以目光分析着他的不安。“跟我睡?”她只想问清这点。“不愿的话,你可以不上来。”他翻个身,刻意说的好象很了解她似的,“反正无法挨冷的又不是我。”不要……一副吃定她的模样。就是不想让他得逞的碧落,像个骄傲的女王,抬高下巴取来他俩微湿的披风,蜷缩起四肢坐在火盆边。黄泉淡瞥她一眼,无所谓地闭上眼,默默在心中计算着她的坚持,到底能够撑多久。答案是只到房里的火盆熄灭,因他……方才故意只在里头添了两块炭火而已。冻得两手发抖的碧落,在他拉开已被他体温烘暖的厚被,朝身旁的位置拍了拍,仿佛看见春日来临的碧落,当下放弃先前的执着,三两下地跳沙锅内了床榻,将他往外面推了点后,径自挤在靠墙的内侧里背对着他。“不准打歪主意。”在跟他抢过一半的厚被时,她不忘警告。极力忍住脸上的笑意的黄泉,遵照她的话意规规矩矩地据在她限定的活动范围内,但在身上所盖的被子并不足以抵挡房内的寒气,她隐隐的颤意透过身上的厚被传来时,他皱起了眉心。“靠过来,别让我亲自去抓你。”面壁的碧落犹豫了很久,最终,挨不住冷意的她,还是依他的话转身自他的身后拥住他,将身子靠上那具温暖的躯体,侧着脸,将面颊贴在宽阔的背后,一阵温意,不久即自他的身上缓缓流渡至她所接触到的每一部分。夜色已深,厉吹的风雪仍在屋外咆哮呼号,林梢上大堆的积雪不时坠落在屋檐上撼动屋瓦,但碧落却觉得四下很安静,静得,只听得见他规律的心音,和他那浅浅的吐息。整个人沉静在他俩制造出来的融融暖意中,碧落觉得就连房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温柔了,在被他的体温熏得昏然欲睡时,残雪落寞的容颜,却钻进她的心底,驱走了她的睡意。那个时候,在看着残雪一字注意地说着等待那回事时,她的头上,肩上,像堆积了整座林间的雪花,又冷、有喘不过气来,不知为什么,在听着那些话时,除了替残雪感到不舍外,她还感到害怕,很怕,在不久的将来,这份等待的痛感将会落至她的身上,她不知道,届时的她,是否也会有残雪的那份勇敢。光是这般与黄泉在一起,就已经用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了。盯着烛火毫无睡意的黄泉,在碧落忍不住再靠近他一些,环住他的手臂,也试着再将他拥紧一点时,阻挡住到了嘴边的叹息,不让它逸出。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一下子躲回她小小的镜中不让人知道她的心情,一下子,有像这般紧抱着他像是不能没有他似的……她知不知道,这种必须时时调适的心情,他已经独自挨了好多年?到底该怎么做,他才能缩短他俩即使靠得再近,也总会有空隙的距离?他不要像家人、像长辈、像朋友,他要的是一颗无畏的真心,可是为什么最想要的,却总是不被允许轻易得到?他不想只当个她生命中的路过者。还记得初到人间的那段日子,可说是他这辈子最辛苦且孤独的历程,但在那段惨淡的年少岁月里,她的温柔,抚平了他的落寞和孤寂,就是因为有她,所谓的寂寞,才没有将他打倒。他想,她永远不会明白,要遗忘一个深藏在心底二十年的人,有多苦……有多难。不想因魔界的一只魔而招来三界的挞伐,更不想让三界有借口兴师,被逼得不得不在这等大雪日离开魔界的申屠令,嘴里含着咕哝不断的埋怨,在举步皆难的雪地中努力迈开步伐。自心魔死后,因雷颐之故,魔界纷乱动荡,顶替了心魔的位置忙于重整魔界的他,按理,应是忙得没时间至人间四处觅食,也不该有闲暇跑来这深山野岭踏雪的,可要不是那只莫名其妙窜出来,想与他争雄抢地位的影魔做得实在太过火,他也不需特意大老远跑来这清理门户。他叽叽咕咕地边走边念,“被我逮到后,看我不把你大切八块……”他就算肚子再饿,也不会吃到魂魄这么上等的玩意,影魔既然敢顶着给三界围剿的风险,这般大刺刺的在人间兴风作浪?她是嫌他们魔界的名声还不够败呀?哼,以为拥有千年道行,就能把他自魔界之首的位置拖下来?那只影魔会不会太过天真了些?要是他家的那只臭小子愿意管这桩闲事,根本就不需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只要派出那臭小子,就足以收拾掉那只大言不惭的魔了。但前提是,他家的那只臭小子,得要有空把心自那个什么师弟的身上拔出来。不知不觉回想起心底最深处的隐忧,申屠令走着走着便停下脚步,发愁地蹲在雪地上仔细回想,曾经偷窥过燕小子梦境的老姐说过些什么,好不担心她所预言之事恐将会成真。到底……为什么申屠家会绝后?可恶的老姐,要好所也说清楚嘛,害得他一头雾水不说,有怎么也拉不下脸为了这等小事去问燕小子问个清楚……蹲在地上一手抚着面颊的申屠令,再次因此而皱紧一双眉,并有点后悔,为什么他不早些认了自家儿子,省得他老是把这事端在心头,日夜为了那个独子而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