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速的房车,在冲出森林后,以飞快的速度滑下了小坡,在漫天蒙去了视线的雪花中,房车冲向坡底那一座横跨在河水上的美观小石桥,在失速打滑后,车子强大的力道撞破了桥上的围栏,房车笔直地掉进了河中,而后挣扎未久,缓缓地沉入了冰冷的河水里。当光阴再次残忍的切割着妳我时,记忆的迥廊里,妳的容颜,究竟还剩下多少的轮廓?而我们,还能够剩下多少的心愿?这些年来,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任凭寂寞在岁月上添上了年纪后,到底还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够温饱一个美梦?到底还要再失去些什么,我们才能在天堂的港湾裹靠岸永久停泊?这个答案至今我仍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仅仅只是……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日子,我们过得很幸福,妳说是吗?她没有等到他。在半个月后,按照富士海所给的消息,在机场等待了将近半天后,伍嫣虽是等到了杜宽雅预计要搭乘的班机了,可是她却没有等到杜宽雅的归来。呆坐在机场大厅的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当她再也坐不住地准备打电话去给富四海,问问他是不是对她说错了班机时,她在大厅那个为旅客所准备的大银幕电视里,先后看到了两则消息。半年前在杜宽雅订婚时,那个曾经与他一起出现在音乐杂志上的黑帮千金未婚妻,正在电视银幕里搂着某个好莱坞的男星,开开心心地对着镜头高调宣布订婚,而在下一则短短不到十几秒的国际新闻里,新闻主播以制式的口吻平板地说着,芝加哥某个黑帮内部重整的消息,以及权力斗争过后的死者名单中,那个黑帮华裔死者的姓名。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疯狂地打着所有能与富四海联络上的电话,可无论她再怎么打,另一头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已停止通话。「小嫣,妳在哪里?」好不容易才打通她手机的伍贺兰,边开着车边问。「……我还在机场。」自家中看到新闻后,伍贺兰便十万火急地赶来机场,当她冲进大厅里时,她找到了一径呆坐在椅上的伍嫣。「宽雅有没有联络妳?」拉着伍嫣急急往外头走时,伍贺兰不忘回头问她。「没有。」「四海呢?」那个小兔患子不是最机灵了吗?怎么出了事也不先通知他们一声?「也没有。」伍贺兰一手撑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她,将她塞进临时停在外头的车子里后,对着状似失魂落魄的她说道:「我试着联络过我那个在美国当记者的朋友了,他说黑帮那方面全面隐瞒一切消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伍嫣,只是两眼失焦地看着前方,方才新闻中所公布的死者姓名,则是一再地在她的脑海里放大再放大,直到她再也不能忍受那股由长年的恐惧演化而成的心痛感。「小嫣?」把车开上路的伍贺兰,侧首看了她一眼,「妳有在听吗?」她茫然地问:「他死了吗?」「妳别急着那么想,总之我们先回家去等四海的消息,也许过阵子四海会通知我们!」「他死了是不是?」伍贺兰抚慰地拍着她的手,「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回家好吗?」「嗯。」当车子开上高速公路时,自天际落下来的冬雨,在北风的吹拂下成了一丝丝流过车窗的雨泪。伍嫣将头靠在窗边,盲目地寻找那些泪水最终会流往的方向,她将面颊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回想着她曾在书里看过的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她记得书上是这样写的,就算今日星星毁灭了,它所直接投射或是反射的星光,今晚仍旧会继续出现在地球的夜空里,因为它与地球相隔了好几百光年的缘故,因此在地球上的人们看不到它的死亡,所见到的,仍然是它还存在时的美好……其实在今日这个恶耗来临之前,她曾经想象过,当她与杜宽雅之间真正的别离降临时,那心痛,将会是如何的巨大和哀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哭不出来,她怎么也没有半点真实感,更不要说是将那些庞大凌乱的情绪凝聚起来了。她想,或许那是因为杜宽雅所残留的温度和光芒,都还在她身上的关系,因此她没有办法真切地去感受他已经死亡的消息,又或许,那份已经毁灭的感觉,它还相隔了好几百光年,它还在路上,它还尚未抵达。还没有抵达,还没有……一心急着赶回家中的伍贺兰,在察觉前方远处因车祸的缘故,造成了后头一整排车阵的连环车祸时,她死命地踩住了煞车,并高声呼唤着坐在她身旁的女儿。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翻覆时,伍嫣看着地平线距离她愈来愈靠近,重重的撞击声过后,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看见金属摩擦在地面上所产生的美丽火花。在阵阵耀眼夺目的火花中,她没有看见她短短的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眼前上演,她只是想起了杜宽雅曾经跟她说过的永远,以及那年,杜宽雅牵着她的手回家的冬夜。在这一刻,你知道吗?她很想告诉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他……永远,真的很遥远啊。当窗外满园的绿意,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时,已是两个月过后了,而伍嫣,因右脚复杂性骨折,左臂也断了的关系,也已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之久。从表面上看来,从不承认杜宽雅死讯的她,似乎是没有因为从此失去了杜宽雅的消息后,因而产生些负面的想法或是行为,随着时间一日日地远去,那份曾经存在她眼底的伤痛,也一点一点地渐渐淡了,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无声等待着。白日里,每当亲友来探访时,她还是和以往一样,会笑会聊天,可他们不知的是,当没有人造访时,她便不说不动,成天就只是拿着杜宽雅曾经写给她的信件反复地阅读着,彷佛唯有这样,她才不会连仅有的这些回忆,也都遗失在那个曾经下着冬雨的夜里。扬起指尖轻轻抚过信上杜宽雅的字迹,深深沉溺在过去里的伍嫣,静看着窗外的夕阳将手中沾染过泪水的纸张,照成了一种空虚的透明。这样的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而在没有了他之后,她又该将日子过到哪里去才好?当医院规定的会客时间即将过去,原本安静的住院楼层,忽然因为什么人造访而骚动着,站在她病房里为她量体温的护士,在听到外面廊上的人声愈来愈吵闹,使得她忍不住打开病房房门往外头一探究竟时,一名脸庞美丽得宛若天使的青年,即站在门口扬起一指用力地指向伍嫣,并且放声大喊。「啊,找到了!」伍嫣不解地侧首朝门口处看去,蓦然因来者而怔住的她,当下什么都听不见了。金发、蓝眼,再酊上个美丽的娃娃脸……记忆中那帧她曾与杜宽雅一起看过的照片,曾经出现在照片里的人物,彷佛自已经泛黄的岁月里走了出来,终于来到了现实与她面对面。他叫艾伦……我要保护他,我要等他长大……当伍嫣犹愣张着眼看着顶着一张娃娃脸,却穿着与他外表年纪不合的西装的他时,已经在医院里找她找了好久的艾伦,下一刻即一骨碌地跑向她的病床,毫不考虑地就朝她扑了上去。「我终于找到妳了!」被他开心搂住颈项的伍嫣,在将他推开一点距离,仔细地看清他的脸,确定她没有认错人后,她小声地问着始终无缘谋面的他。「艾伦?」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跟他哥哥一样,都光只会长身高,而这张娃娃脸却半点也没有改进?「对,我就是艾伦!」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你长大了……」「嗯!」他开心地对她点了个大大的响头。「你哥他人呢?他在哪里?」一直不肯正面承认杜宽雅死讯的她,勉强坐正了身子,迫不及待地问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