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闪开,妳别再宠他了。」富四海一把推开伍嫣,将手中人称「极恶吉娃娃」的爱犬摆至杜宽雅的面前,「巴士底,他要是敢动就咬他。」「四海!」眼看着面上失去血色的杜宽雅,一双唇都因此而泛白了,伍嫣气急败坏地想要阻止他继续乱灌猛药。「俗话说面对恐惧即是唯一战胜恐惧的办法,妳要是再宠着他,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面对他的问题?」一只迷你型的吉娃娃,哪能对杜宽雅造成什么伤害?真正伤害着他的,不过是那一段早该删去的有害回忆而已。「小、小嫣……」感觉全身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杜宽雅头昏脑胀地朝她伸出一手,但就在这时,手中抱着巴士底的富四海一个手势不稳,热情过度的巴士底即扑至杜宽雅的面上。他登时只觉眼前一黑,接下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的眼角余光,甚至没来得及留住伍嫣与富四海仓皇失措的模样。不久过后,某种类似飘浮的感觉,似正带着他移动着,隐隐约约中,他听见很多声音,正在他的耳畔敲打着,接着便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耳里,强迫他收容起遭他流放在岁月里已久的它们。站在窗畔的母亲,总是强自忍抑的啜泣声、夜半父亲走远于廊上时,一步步不留情离去的脚步声、凛冽的冰雪切割在心版上的声音、送他远离故乡的飞机起降时的庞大嚣音、火车行驶在轨道上时,铁轨下方枕木一阵又一阵传来孤独的呜咽声……种种带着记忆温度的声音,自他梦境的这一隅传到了另一隅,强拉着他,从这一头的天空再飘流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清亮的水声,在纠扰着他的种种繁声中,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一鼓作气为他挥开了梦里的层层迷雾,也带他离开了过去。「你醒了?」当伍嫣将冰凉的毛巾放上他的额际时,很高兴看到昏睡了几个小时的他终于张开了眼。刚醒来的他,一时之间还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舒服地皱紧了眉心,遍布全身力不从心的倦怠感,与四肢传来阵阵的酸疼感觉,不禁让他觉得好疲倦。「你发烧了。」看着他那双困惑的眼眸,她慢条斯理地向他说明,「我妈说,你刚来到个陌生的地方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身体终于受不了时才做出了正确的生理反应。」真要说起来,巴士底或许是击溃他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脑际仍是昏沉沉的他,看了看房里的人数后,勉强拉住她的衣袖间。「四海呢?」声音有些沙哑的他,这才发现喉咙好像有点疼。「他呀,他照他老妈的说法拿着你的衣服去庙里帮你收惊了,还说要顺便替你安些什么东西给你保平安。」伍嫣拿来另一条毛巾,仔细地擦着他面上和颈间的汗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他一看你倒下来可是最紧张的人喔,刚才他还逼他家司机去把他的家庭医生给绑架来这里呢。」那个总是一副大少爷样的富四海,原来是这么外冷内热的人吗?总觉得有些难以想象的杜宽雅,乏力地轻轻扯动唇角,在伍嫣再次为他额上换毛巾时,他侧首看着那一迭就摆在床畔小桌的书籍。「那些是我从家里挖出来给你的,四海说只要你天天看,有空再多拿巴士底练习,你多少就会有点抵抗力了。」虽然先前以毒攻毒的作法是太过激了点,但他们也都反省过了,接下来,他们决定采用温和一点的手法,慢慢帮助他早日走出惧狗恶梦。聆听着耳边带着善意的温柔言语,杜宽雅不知对于这种有人陪伴在身边,并关心着他的情景,已在他的梦中盼望了有多少年,他努力地想要记起小时候那一道总是背对着他的身影,可它却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愈来愈遥远。「好奇怪……」神智有些恍惚的他,伸出了两手掩住眼帘,想要藉此掩住那股突然涌上他眼底的热意。「宽雅?」聆听着他那听来好像带了点鼻音的声音,伍嫣担心地想要拉开他的两手,可是他却不让。「为什么我记不清楚他们的长相……」明明就不该会忘的呀,可是怎么每次在他最是需要他们时,他却总没有办法清楚地记起他们的脸庞,更不知道他该上哪儿去找他们求援。「他们?」他指的是谁?去庙里替杜宽雅办完了事的富四海,踩着无声的脚步在这时踏进阁楼内,小声地在她身后问着。「小嫣,他醒了吗?」看着杜宽雅隐隐抖颤的双肩,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伍嫣,转身朝富四海摇了摇首。富四海看了,忙走上前一探究竟,当他们想要拉开他的手让他躺好一点时,却赫然看见那自他指缝中掉出的泪。过了很久后,当一直以两手掩住眼帘的杜宽雅,缓缓放开了两手时,这两张为了他盛满了担忧的脸庞,就静静地悬在他的面前。「还好吧?」伸手探过他额际的温度后,富四海半趴在他左侧的床边,伸出一手握住了他那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的掌心。「要不要紧?」伍嫣则是绕到另一边,坐至他的身旁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掌已。时而闭上眼,时而看向身畔左右两人的杜宽雅,费力地眨着眼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无奈铺天盖地袭来的晕眩感觉,最后还是令他难受地不得不闭上了眼。他喃喃地在嘴边说着,边收紧了他的掌心将他们再握紧一点。「有你们在……」「嗯?」他们两个忙凑上前,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或许,我会开始喜欢冬天……」半年后难得跑来伍家道馆串门子的富四海,与柔道馆的其它弟子们一块儿坐在场外的坐席间观战,就在道馆的主人伍贺兰,不意遭杜宽雅一记狠摔给摔出场外时,他愣愣地张大了嘴。「啊,摔出去了……」「是啊。」也坐在一旁观战的伍嫣,叹为观止地看着杜宽雅利落的动作。富四海一手指着站在场内,让所有学员仰慕不已的超人。「他不是说他以前只学过『一点点』的柔道而已吗?」这绝对是诈欺,这教人怎么相信半年前刚搬来这里的那只病猫,与现在打败场上母老虎的英雄是同一个人?她也纳闷地一手撑着下颔,「他是这么说的。」「喂,妳妈是国手耶,」富四海不安以地肘撞撞身旁的她,「这样削她的面子,我们三个在下课后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这个嘛……」伍嫣干干地笑着,不禁也有些担心起她家老妈最擅长的记仇连坐法。站在场内,浑然不知他们在私底下讨论些什么的杜宽雅,弯身向道馆的主人伍贺兰欠身鞠了个躬后,便转身离开了场内,打算先行回家洗去一晚下来的汗湿与热意。「惨了,她要发飙了。」非常熟悉自家老妈翻脸模式的伍嫣,在杜宽雅一走后,立即小声地提醒身旁共患难的伙伴。「快闪。」眼见苗头不对,富四海趁着输不起的伍贺兰还没注意到他们时,连忙自一旁的小门偷偷遁走。回到杜宅的杜宽雅,在洗完澡擦着犹带着水珠的头发踏进阁楼的房里时,刚巧在这时靠近门边的窗扇也遭人自外头开启。「小嫣?」杜宽雅看着怀中抱了一颗枕头自窗口爬进来的她,不禁有些想摇头。因为他们两家的建筑物盖得很近,加上房子的中间又种了棵颇具树龄的柏树可供支撑,于是为了省去麻烦,伍嫣索性就请她老爸为她钉了个作为通道的木板,架在她房间的窗口与他阁楼的窗口间,好让她能直接从她家一路爬他的房里来。听她说,在她家与富四海的三楼窗口,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木板当作通道,于是乎,他的这两位邻居,只要是想听琴,他们每晚就是这样一家爬过一家。「打扰到你了?」在自家里找不到可以躲的地方,特地跑来他这避风头的伍嫣,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