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驾驶座的刹那,谢谪笙整个人都塌了下来。他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但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如果林鹿深真的经历过沈鸮口中那些事情,自己能以什么身份再站在他身侧?自己……是有多卑鄙自私啊。他觉得自己应该哭的,但是早在大洋彼岸的某个医院里,他早就不知道泪水是什么东西了。啪的一声,雨水打在了玻璃上,紧接着就是噼里啪来的瓢泼大雨,路上的行人急匆匆的奔跑着找地方避雨,但谢谪笙却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避雨的伞了。直到身后传来车辆催促的喇叭声,他才回过神,麻木的启动了车,漫无目的的开了出去。谢谪笙自己都不知道开了多久,本能的等红灯、本能的踩刹车和油门,等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停在了云生观的山门下。因为大雨,许多游客准备返程,守门的道长正在协助疏散车辆,看到还有冒雨前来的游客十分奇怪,但还是礼貌的敲开了车窗:“福主是来道观的么?现在雨势太大,上山不太安全。”谢谪笙脑袋有些恍惚,他抬头看着撑伞和善的道长:“我想去上香。”道长似乎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某种因果,没有再劝,只淡定道“停车场直行右拐,最里边的是有雨棚的。没带伞可以问管理员要。”谢谪笙按照指路开了进去自己撑了把伞走到了山门下。云生观在花市很出名,原因无他,因为非常灵验,后来不知道谁传出了谣言,说是从山门一直叩拜到正殿所有愿望神明都能听见。云生观建立在山上,从山门到正殿虽然不远,但也有四五公里的距离,因此道长每次都会劝人不要这么做,但总会有些人头铁。比如现在的谢谪笙。他仰头看着藏在雨幕中的山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真的有神明呢?守门的道长刚疏散完所有的车辆准备回去避雨就看到刚才那个上山的年轻人扔了伞从山门开始一步一叩往正殿去。道长简直痛心疾首,但神明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大不敬的言论,再者,愿为一人这般祈福或许是另外一种因果。他也不好真让人淋出毛病,撑着伞给那个年轻人避雨。年轻人上一个台阶他就跟一步,整整九百台阶,年轻人竟真的一步都不省。他从开始的善意照拂到后来的惊叹在到后来的感慨,毕竟红尘俗世烦扰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虔诚之人了。从下午一直到傍晚,谢谪笙站在正殿门前的时候已经狼狈的不成模样了,手掌通红,衣裤的膝盖处隐约能看出来一点血迹。直到他最虔诚的在神像前许下自己的愿望,才脱力就往一边栽去被早就防备着的道长给扶了个正着。“客房在外边,福主还走得动么?”他看着眼前狼狈的年轻人,并没有问他所求。谢谪笙有些踉跄的站直了身体:“多谢,我可以见见观主么?”“观主去市区开全省宗教工作培训会,堵在回来的路上的,估计得一会儿。”道长想了想:“福主还是在客房休息会儿,我去给你那点感冒药。”“多谢。”谢谪笙一瘸一拐的跟着道长去了客房,勉强洗了个澡等道长拿药回来的时候就彻底昏死了过去。道长一看就觉得不太妙,一边喊观里的一声一边头疼:“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啊……”云生观大概真的是个洞天福地,谢谪笙睡得并不安稳,沈鸮的那些话都如同投入水中的谶言,一句句的构成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沈鸮说,那个对于林鹿深算是上辈子的世界中,自己并没有在那个酒会上遇见林鹿深,他们的再次相遇比这次要晚了两年。那两年中沈鸮和林鹿深成了娱乐圈人人艳羡的情侣,这让回国的谢谪笙愤怒又嫉妒,他的病情本就治疗的不是很好,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凶狠阴鸷,纵然顾遇跟着回国也效果不大。他曾经找机会找接近过林鹿深,但林鹿深对他的示好丝毫不买账,非常冷漠疏离:“对不起,谢先生,我已经有未婚夫了。”那句话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将人抓到自己怀里揉捏,于是他开始调查沈鸮。沈鸮虽然在林鹿深面前隐藏的很好,但躲不过谢家的势力,他很快将沈鸮扒了个底朝天,然后将那些资料摆在了沈鸮面前,告诉他把人送给自己玩一晚上,所有的资料都一笔勾销还能给他垂涎已久的资源。沈鸮那谄媚的笑容让他自己都看的恶心。而后他又将那些照片在林鹿深准备新房的时候寄了过去,就像是布局者,端在高看着一场好戏,最后再将猎物慢慢收入囊中细细品尝。事情的发展完全符合他的预想,沈鸮将人送了过来,甚至还自作主张加了点料。实际上那晚他并不打算对林鹿深做什么,但是在看到那张脸泛着不正常潮红的模样时,他的理智彻底烟消云散。在那晚尝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味道,食髓知味到对方怎么求饶也不肯放过。明明是那样冷漠的人,哭起来却那么脆弱,纤细的脖颈仰出了一个难耐的弧度,仿佛在邀请人前去品尝。那一晚让谢谪笙的梦境真实又荒唐。他想等明日醒了自己就告诉他沈鸮的真面目,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很久了,告诉他自己可以追求他,如果他因为今晚怨恨自己,那让他对自己做一遍同样的事情他也甘之如饴。梦中的自己不可思议的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等他你是我唯一的解药谢谪笙能感觉到这是那个世界里自己第二次违逆父亲的意思,因此受到的“惩罚”也远比第一次严重。因为这次触及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最大的逆鳞——同性相恋。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反社会人格无所谓,纨绔浪荡无所谓,但喜欢男人,无法生育后代却是比骨肉子女性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因此对谢谪笙的“矫正”治疗堪比中世纪的某些酷刑,但整整三年都没能让谢谪笙低头。谢谪笙沉浸在那些残酷的梦境中,突然觉得□□的痛苦简直是精神折磨最大的安抚替代药剂,那些痛苦可以让他忘记自己的思念,忘记林鹿深因为自己收到的伤害。他甚至自虐一般的任由自己沉沦其中。不知岁月轮转了多久,谢谪笙在昏暗的治疗见到了谢济泽。“他要死了。”谢济泽眼神冰冷:“你是要在这里继续无意义的对抗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谢谪笙猛然清醒了过来:“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谢济泽掏出一份检查报告:“癌症晚期。”在谢济泽的帮助下,谢谪笙一个月就从地狱中逃了出来,再几番拉锯回到国内已经是冬日了。下了一天的大雪到晚上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天地白茫茫一片,谢谪笙发疯般冲向林鹿深的病房。他一辈子都没有那么诚恳地祈求过神明,哪怕一面,哪怕只说一句话,他付出什么都可以。但错过了一步就可能是永别,更何况整整五年。林鹿深生命体征检测仪在谢谪笙推开房门的刹那变成了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