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舒柠电话的时候,程祈年刚处理完一个重要文件,还没高兴两秒钟,助理就敲开他的办公室。“程总,出事了。”“怎么了?”“您……您先看看这个视频吧……”程祈年眼眶发红,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看完了这个视频。任何有良知的人,都看不了第二遍。助理见他的眼神沉得可怕,硬着头皮说:“现在舆论已经发酵,说图安那边的支具设计师参加公益活动就是为了提升履历,因为是农村小孩,根本不不放在心上。连带着全a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说我们创立‘童心’也只是面子工程……”“全a的工作暂时由你负责,我去一趟叶城。”程祈年交代完工作,直奔图安找舒柠。期间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程祈年,是我杀了小念。她那么小,那么可爱,我害了她。”舒柠失魂落魄地抓着程祈年的胳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程祈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舒柠,脆弱得像一个瓷器。“可是,我们明明就帮她试穿过,明明就……”舒柠开始语无伦次,“不对,她当时说了勒的,我以为是正常现象,是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是我……”程祈年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停抚摸她的后脑,“我相信你设计的支具一定没问题,我们需要去一趟叶城,这里面有猫腻。”“对,对,我们要去看看小念,我们去叶城。”舒柠挣扎着站起来,抹去了眼泪。“程祈年,”舒柠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承担责任,但如果不是我的错,我们要还小念一个公道。”“好。”程祈年握住了她的手。上了前往叶城的飞机,舒柠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你和万梓秋是什么关系?”程祈年为舒柠调座椅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也变了调,“你怎么认识万梓秋?他来找你了?”“他是我的客户,前段时间来做半月板损伤的术后康复的。”“你说他去了图安?还专门找了你?”程祈年靠回自己的背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舒柠不忍心把万梓秋恶毒的话原封不动重复,“对,他刚才说,小念的死,和你有关。”程祈年睁开眼,偏着头看舒柠,面如死灰道:“嗯,我是刽子手。”然后舒柠听程祈年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的程祈年和她记忆里的程祈年毫不相干,那个程祈年孤立无援,可怜得她想要抱抱他。程祈年的父亲程一鸣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凭借一己之力壮大家族,把吉客集团发展到其他运动品牌望尘莫及的规模。但他不是个好丈夫。娶了门当户对年轻貌美的杨文君却不珍惜,外面一堆情人。可怜杨文君是真的很爱程一鸣,任凭他流连花丛,就是不放手,还倾尽家族力量为他铺路。程一鸣也乐得家里有个上得台面的千金小姐,没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除了程一鸣的秘书万琳。她偷偷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到了实在打不了的时候才找到程一鸣。这个孩子就是万梓秋。程祈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但他并不在意,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就让他操碎了心。他在意的只有她。直到十七岁的时候,他被万梓秋带了一群人堵在校门口的巷子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万梓秋。万梓秋和他就读一所中学,品学兼优,才高一就当了学生会主席,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规规矩矩穿着制服,已经颇具精英风范,和成天混迹拳馆和球场的他截然不同。万梓秋是出了名是三好学生,出了名的贵公子。程祈年当时在想,难怪程一鸣更喜欢他。他们才更像父子。万梓秋看着是好好学生的样子,深藏在皮囊里的阴险和他那个妈如出一辙,“百闻不如一见,程祈年,你也就是个不过如此的垃圾。”程祈年嘴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右脸上还有不知名擦伤。“所以?”万梓秋往后退了两步,后面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把他团团围住,“所以我要代替爸爸收拾你这个垃圾。”程祈年没说话,把手里的篮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万梓秋眼睛澄澈,露出天真而邪恶的笑容,“然后再去收拾那个只会占位的贱人——”一颗篮球穿过人墙,“砰”的在砸在他脸上,金丝眼镜掉在了地上。头顶五彩斑斓小山的人群蜂拥而上,程祈年脱下单肩包扔在地上,赤手空拳教他们做人。几分钟后小混混们倒了一片,哀嚎声此起彼伏。程祈年把万梓秋堵在墙角,把他带有裂痕的金丝眼镜再次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那个红头发的,一中的,只会打劫女学生。”“绿头发的那个,二十中的,也就敢考试做个弊。”“还有那个黄毛,用的都是一次性染发剂。”“你以为他们很强?”“下次找点真正的狠角色,弟弟。”说完程祈年捡起掉在旁边的篮球,扬长而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也管好你的嘴”。可他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许久不见的程一鸣当晚回家就给了他一耳光。杨文君根本拦不住,等程一鸣走了就抱着他哭,给他上药,但她哭着哭着也开始打他。耳光一个接着一个,哭着质问他:“你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不能学学万梓秋?”那天开始,这样的事没多久程祈年就会经历一次。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挣扎着长大的,带刺的植物根茎将他紧紧缠绕,绵密的刺扎进血肉里,迫使他腐烂,成为行尸走肉。舒柠不想再听他剥开伤口,她隔着安全带抱住了程祈年。程祈年没停止他的故事。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他考上大学,他苦苦哀求杨文君离婚,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一次次被杨文君拒绝。杨文君替他收拾好离家的行李,冷漠地说:“你爸爸很爱我们,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她短暂地当了一次温柔的母亲,又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地等着丈夫回家的女人。程祈年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来我就遇见了你,”程祈年把头埋在舒柠肩膀上,“我是不是有点可怜。”他感觉到衣领被湿热的触感包围了,他把舒柠更紧地搂在怀里。别哭。他想这么说,一开口却变成了别的话。“舒柠,我不想你觉得我可怜。”“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现在却把你和小念也牵扯进来了。”舒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从他怀里钻出来,问他:“那你之前出国是不是也和万梓秋母子有关。”“嗯。”程祈年避重就轻地回答:“那个时候程一鸣突然出了车祸,他们乘机把我和我妈送去德国,我……费了一些劲才能回国。”“所以小念的事情很有可能并不简单。”程祈年点头,“对。”“休息一下,到了叶城可能是一场硬战。”舒柠应下来,闭目养神。程祈年却没像说的那样休息,他按亮手机屏幕,看着起飞前收到的消息出神——[找到汪俊了,在叶城县里的永康宾馆208号房。]一番舟车劳顿,两个人到了和夕小学已经是深夜。王校长提前得到消息在校门口等他们两。“程老板,你们还是去小念家看看吧,小念这孩子……明明前几天我看她都要适应支具了,还到处和其他小朋友说这是她的盔甲,她要当最勇敢的战士,可谁想得到……”王校长说着就开始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