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又拥挤的后台,镁光灯炙烤的余温,让她亟待融化。温禧想,怎么这里偏偏没有吻戏呢。滚烫又急促的呼吸里,连她都有种亲吻的欲望。-她的愿望很快就实现。因为进展到最后一步。真爱之吻没有被省略,她用余光看见时祺状若深情的眼,被她的影子撑满,一看便不想。温禧用求助的眼神去找导演,却无人喊停。他真的会亲吗?一秒、两秒。温禧的世界被白光笼罩。她的眼低垂着,但千丝万缕的绮念却穿脑而过,重演那刻在琴房的困窘。好近,似乎光靠惯性就可以吻到。要不要再往前靠一点?她缓缓闭上眼睛。但在即将吻上的前一刻他侧首,精确地校准距离,堪堪停在唇前。但两人的呼吸却无可避免地狭路相逢,交融,拉扯多余的氧气。“在想什么?”温禧遽然睁开眼。少年眼里回馈一丝相似的狡黠。分明是他报复欲重,不安好心,要让她的头顶也悬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比初出茅庐的她更擅长撩人游戏。温禧羞恼。天鹅绒红幕布缓缓降下,台前响起围观者一些稀松的掌声。全剧终。前来验收的老师都没看出两人有任何不妥,被吴荻蒙混过关。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甚至临走前赞扬他们演员挑的出色,慧眼识珠,敲定他们作为迎新晚会的压轴之作。而后演员小情侣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女孩跑得气喘,脸上微红,两个人终于在千钧一发时赶到。温禧瞥见他们轮流道歉,却依然十指相扣的手,突然抬头去看时祺。他的王子。时祺神色翕然,好似已从角色中脱身而去。剧场强烈的身临其境,让她有些许不适的错觉。好像走下舞台,他们的关系又迅速倒退,回到不温不火的原点。一颗心充盈着怅然若失。当晚的演出大获成功,掌声雷动,没有人会再记得临时顶替的他们。提醒她旧梦仍在的是那架已被遗落多时的摄像机。她回家后,长段视频中有不少闲杂的人影摇晃,只从中截取出一张模糊的合照。瞬间即永恒。真好,阴差阳错,他们又以另一种方式相逢。回旋少男少女的照片在相册珍藏,成年人的交锋却更筋疲力尽。手机亮光一闪,温禧收到陆斯怡的消息。「sea:小喜到家了吗?」「wency:我到家了,一切平安,你呢?」陆斯怡对她老年人作息强烈谴责,狂轰滥炸了一堆不要睡起来嗨的表情包,回复说几个姐妹组局,推脱不掉。「wency:祝你开始新恋情。」「wency:注意安全!!!」「sea:放心吧,我千杯不醉,别小看我」她放下手机,想起今晚她和陆斯怡的对话。原本陆斯怡一直建议她去做自媒体。反倒是这个风口浪尖,鼓动她的好友担心温禧受伤,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所有的事都是人尽皆知的。”温禧反而坦然:“没有什么好怕的。”与其让好事的虫豸透过裂隙来吸血食髓,倒不如掰开揉碎将所有一切都放在明面上。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她不畏惧。温禧重新开通自己八年未用的社交平台,却在收件箱里找出最后一条未读的消息。她读着读着,眼睛慢慢睁大。-第二日。温禧匆匆下楼,出小区时却恰好与熟人打了个照面。“小温啊,可算是遇见你吗,最近很忙吗?”是那位她请来照顾程春菊的阿姨,保姆不关注娱乐新闻动态,手上拎着肉蛋蔬菜,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当初温氏集团破产的消息成了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他们注销公司,携款潜逃,也有说他们资金链断裂,遭同行坑害。但无论如何,投资者都赔得血本无归是不争的事实。法院破产清算后,公司便不用为债务负责。但她主动与债权人组织协商,同意赔偿。程春菊就是其中一位。温父并不同意,说她圣母之心,投资者本该盈亏自负;但她却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谈判鸡飞狗跳。那位老人从前用辛苦积攒一辈子的钱投资温氏项目,协商时却对她报以最大程度理解。这几年她腿脚不便,近来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子女也不在身边。“阿姨经常在嘴边念叨说想你了。”“好,我过几天一定常来。”因为前两天出差,昨晚又因为独奏会的原因,温禧已许久没有过去探望老人,感觉心下抱歉。清晨的观山路安静,偶有晨练的人从飘零的枯叶下踏过。唯有调律工作室热闹得让人发慌,连雀鸟都受惊扑翅。工作室门前熙熙攘攘,连玻璃都嗡嗡作响,甚至有心急如焚的趴着玻璃上往里望,试图窥见一点有效线索。门上挂着的装饰风铃在推搡中呜咽,终于不堪重负,摔得粉身碎骨。-记者们眼尖,看见女主角终于现身,将她团团围住。阵仗不算大,跟温禧在破产时面对的采访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她隔三差五都要面对这样窘境,负面尖锐的问题接踵而至,在伤口上撒盐。大家对调律师工作的关注度并不高,只对温禧的身份好奇,但更多寄希望于顺藤摸瓜,牵出关于钢琴家时祺的线索。“听说你是温家的养女,传言属实吗?”“请问您跟时祺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专门将国内首场钢琴独奏会选在南江,也是因为你在这里的原因吗?”记者们争先恐后,各色问题纷至沓来,试图成为采访攻坚战中首位插旗的先锋。那些问题好似潮水般向温禧涌来,温禧不急不缓,示意众人,给她留下足够的思考空间。记者识趣地往后退。-温禧先俯下身,将那只摔碎的风铃捡起来,放在手心。养女的秘密,是在那时家中一片混乱,不知是谁有心而为,嫌池水不够乱再搅一阵,将收养文件落在客厅。但这个惊爆的消息并没有让温禧感到太多的意外。往事如雪泥鸿爪,被冷硬地冻在原地。随父母举家避祸国外,或是联姻,委身于人,做个花瓶,挣个前程,甚至已有投资圈大佬放话,说诚心求娶温家小姐为妻。这是最快速的获利方式,但温禧断然拒绝。她不愿用债务将自己与陌生的男人绑定,靠夫家为自己撑腰掌眼。真假千金的戏码坊间最爱看,那位历经坎坷的民间公主,已随养父母定居国外。他们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试图弥补二十年来欠缺的关爱。她无异议。时过境迁,生身父母杳无音讯。温家已用富足的物质条件将她养育成人。她在危难时无法力挽狂澜,也绝不可能弃家人而去。她被迫偃苗助长,独当一面。“我与时先生从前都在南江大学读书,是普通的同学。”温禧说的话字斟句酌,真假参半。“其实我从前在学校时也很喜欢他弹钢琴,经常和朋友一起结伴去看演出。这次钢琴独奏会上,他愿意为我作曲,其实只是想借我献给支持他的朋友们,我很感动。”她三言两语,就让记者跟着她的思绪,甚至不着痕迹地褒奖时祺的感恩之心。“抱歉,从我这里大概也挖不出更多时先生的消息。”明眸皓齿的女子摊手,眉眼鲜亮好似三月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