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情况与先前相去不远,她嚷嚷着要当刀屠的娘子,刀屠冷颜拒绝,说也说不听,她对他下咒,两人成为夫妻,咒术三日后破灭,刀屠恢复臭脸但还是老样子待她好,她避开上天山吃闻磷的那一段,也避开闻磷一族找上四喜楼烦她的那一段!她算准了闻磷一族上门的时间,自己跑到玉林吃仙桃,让闻璘一族扑空,藉以避开双方打照面的机会,如此一来,刀屠的两个死劫全教她给避掉。但是半个月后,闻磷一族又出现了,这一段是她所不知道的“过去”,因为它没有发生过。那些似曾相识的过程虽然不尽相同,可是带来的结果都好相似。刀屠再一次在她面前碎成一块一块一块的,为了保护她……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法力,她再回去!饕餮毫不迟疑地再度画开时空黑漩,跳入其中。黑潮卷呀卷,她已经习惯在其中泅游,划向漩涡里的光点。睁开眼,她与刀屠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正熟睡,眉目既刚毅又柔和,粗壮左臂横在她腰际,气息匀稳地在她发鬓边吹拂。她盯着瞧,久久舍不得闭起眼,忍不住伸手轻画他的浓眉,嘴里细喃他的名字,他稍稍醒来,安抚地摸摸她的长松发,低声问:“怎么了?”她摇头,把他抱紧,脸蛋埋进他怀里。可一觉醒来,刀屠早已整束一身轻便衣装,连外带的午膳都做好打包,她才知道,她回到的是那一日!刀屠将要同她一块前往武罗生长的兴宁村。她当然不肯去,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第一次失去刀屠,就是在这一天,就是在兴宁村的武神庙。她情愿赖在床上,也不要踏出房门,刀屠虽然疑惑,但她说不去,他也不能硬拉着她去,两人待在房里,甜甜蜜蜜地将外带午膳你一口我一口吃光光。三天后,小闻磷站在她房门外,接下来的走向,如出一辙。无论她怎么躲、怎么避、怎么逃,最后都会走往同样的结局,她不懂,她明明就那么努力想改变过去,为什么躲过了一天、两天、三天,总仍是会在不同的时间点遇上闻磷?或许,她根本就该先去将闻磷一族给吃个干干净净才省事,而她也确实那么做了,可是吃的数量永远就是少一只,而少掉的那一只,会在她与刀屠最幸福的那一天跳出来,将一切摧毁。命运,不能扭转吗?她和小刀,只有那一种结局吗?饕餮坐在房门前,一动也不动,这是她第八次回到过去,回到小刀仍存在的过去,她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他,却还是失去他,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同样是―若是我的手会伤妳,我情顺它碎。此时,她坐在散落一地的刀身碎片间,不知所措。再回去吗?这一次会回到哪一段“过去”?这一次,她能顾好刀屠,不让他再变成刀屑?没有耐心的她,生平头一回对同一件事如此执着,换成是以前的她,老早就放弃了吧,因为好累……可是这样的疲累,在卷入黑漩、回到刀屠身边、看见刀屠之后,都会消失殆尽。对,只要看见刀屠,什么都不累。她要看见刀屠,立刻,马上。饕餮站起来,双手举在半空中,才画出一个半圆,手腕却被一条急甩而来的火红色绸带缠住。“饕餮,住手。”饕餮回头,顺着红裯带望去,美丽迷人的穷奇皱着柳眉而来,她的身影从天而降,火一般的裙纱飘飘,系有金色铃铛的白玉脚踝隐约可见。“穷奇?”“妳在做什么?!”穷奇一站定,直接拍掉她还愣举在半空中的柔萸。“我……我没有在做什么呀,我要打开黑漩,再回去找小刀……”“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穷奇赏她一记白眼,饕餮的疑问看在她眼里无敌愚蠢,她媚着声骂道:“妳已经让时空大乱,还不停手!”“我哪有?我什么事也没做,我只是回到小刀身边而已!”饕餮反驳穷奇扣上的罪名。“我懒得同妳解释,妳听我的,别再妄动黑漩,安安分分去吃妳的食物,做以往那只快快乐乐的兽,不要一直施逆行之咒。”“我要吃小刀煮的。”提到食物,只会让她更想念刀屠。“妳还弄不懂吗?上头那个老古板注意妳了!妳知道的,他老是把生死定律挂在嘴边,他觉得该死的、该活的都已注定好,谁也不能企图改变,更别说是把扭转时空当儿戏,一次一次又一次凭着喜好回到‘过去’。”穷奇口中的老古板,饕餮知道是谁,更知道上头那班神仙绝不会认同她的做法,但她也不需要他们认同,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她既不伤人也不残暴,比起被封神的浑沌和更具破坏力的梼桃,她够乖巧了。“我只是要回去找小刀……”饕餮根本听不进穷奇的话。“悴,我以为妳只有贪吃这一点难以沟通,没想到现在还多了一项。”穷奇有些后悔自己多跑这一趟来阻止饕餮。其实饕餮会怎样与她无关,她只是正好去天山找老古板拌拌嘴―她最爱将他那张平淡如水的神颜气到微微变色,虽然总是她在唱独脚戏,从老古板口中听见饕餮做的蠢事,也听见老古板说出“凶兽饕餮再继续如此,我也不能无视她胡闹”。胡闹。时空黑漩一开,天地逆行,发生过的事要消抹成尚未发生,看似轻松容易,实际上它代表着全盘否认掉在这个时辰中飘落的叶、流动的水、说过的话、哭过的泪、寿终正寝的魂魄、入世投胎的新生命……每一样,都被硬生生逆转。地府那儿已经乱成一团,跃入忘却河的魂魄,本该哇哇坠地去展开新人生,魂魄都已投入母身,却被饕餮一胡闹,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已死的肉体,让牛头马面牵走魂魄,正要跨过奈何长桥,饕餮却在那时施咒,魂魄一条条被卷回人间……浑沌做的事了不起是制造多几倍的魂魄去让地府忙碌,饕餮却是将魂魄的来去全弄得乱七八糟,忙坏的文判官差点要撕了手上的生死簿。饕餮自以为没做啥坏事,实际上她做得可多了,多到老古板都打算要亲自来处置她。“妳不要阻止我,我现在就要回去找小刀―”饕餮不管穷奇的阻挠,手一扯,撕裂红绸带,就要再画出圆弧,开敔时空黑漩。“笨饕餮!妳讲不听耶!”穷奇重重一跺莲足,踝间铃铛订订作响,饕餮背对着她,双掌之间已经有涟漪成形。就在涟漪中央浮现黑色缺口之际,一道清泠圣光倏然洒落,照射在黑色缺口之上,那缺口竟缓缓闭合。“妳看吧、妳看吧,老古板来了啦!”穷奇往旁边挪两步,将位置让给来者。她就说嘛,一开始听她的劝不就不会惹来麻烦吗?现在连老古板都来了,他的耳朵可是石头做的,听不进任何狡辩。“为什么不让我开黑漩?”饕餮急乎乎地转首,跑到那抹圣光白影面前直跺脚。“这样我没法子回去找小刀!”圣光稍减,雪白神形更为清晰,饕餮识得他,天山之神,月读。“饕餮,别再做这种事,打乱时序是为逆天,妳不该为一己之私而企图颠倒伦常。”月读浅浅的嗓音,不轻不重地说着,彷佛正在吟唱净化人心的经文,令一旁的穷奇打个咚嗦——喔哦,太酥骨了啦。“可是我要去找小刀呀。”饕餮理所当然地回道。她思绪单纯,没有想太多,更没考虑到任何后果,穷奇说的那些她没听懂,也没在听,她只有一个念头!跳进黑漩,找到小刀。“……龙飞刀已经化为乌有,妳亲眼看见了,不是吗?”“我知道呀,所以我才要赶快开黑漩,只要回到‘过去’,小刀就还好好的没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