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一肩扛下所有骂名,最后,还被视为累赘,无情地抛下。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将任何人放进心里。之前的主人,他再无情威留恋。之后遇到的人,他也无心深交,维持着距离。他的来来去去总是干净利落,来到一个新地方,认识新人群;离开一个熟识的环境,与人们口中的“老友”分离,他都未曾有喜悦及感伤。偏偏她出现了。一只凶兽,心思既坏又单纯,做事只求她自己快乐,自私自利又自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是那么容易满足,他几乎没见她使过性子,无论前一秒她的眉头皱得多紧,下一秒她就能轻易被食物讨好,眉开眼笑得像哈事也没发生过。在她身边,必须习惯她笔直的思考方式,不用放太深沉的心思下去自寻烦恼,只要跟着她一块疯一块笑,一整日的心情就会如她一般愉悦。她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包装喜怒哀乐,也不假装自己开心或生气,她很真”人生里没有虚情假意,不像他,所以他羡慕着她。为什么是你?这句话,她以前也问过他,那时她苹果似的脸蛋上堆满甜美笑意,又疑惑,又天真,美得令人眩目,问着他:为什么是他,出现在她被闻磷一族围攻,以为自己要被龙飞刀给断头之际,脑子里最后的想念。我死掉的话,就再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玩意儿,我应该要很不甘心,很有怨念,很想再回味一下它们的滋味……可是为什么是你打败它们?真奇怪,我脑子里除了吃之外,怎么还有空位来放你?偏偏你就那样活生生跳进我脑中,甜甜地叫我娘子,还冲着我笑……临死之前,她想到的,是他。何止受宠若惊。从“以吃为天”的饕餮口中听见自己战胜一堆食物,他比饕餮更出乎意料,心……却无法控制地鼓噪起来,狂喜乱跳,彷佛从那一刻才开始跳动。知道有个人,会在那样的时候想起他,是件让人喜悦的事。为什么是你?这句话,她刚才又问了,震惊得不敢相信他的真实身分,不同于前次,她没有笑容,比疑惑更多的是难以接受。饕餮此时的表情还很肃穆,听完他的保证后仍没有爽朗大笑,没有拍拍他的肩,没有跟他说“好啦,我就当作不知道你是龙飞,你还是我家的小刀”,没有在听完他的允诺,他绝不伤她!之后,给他全盘信任的笑容。“小刀……”在一旁被忽视许久的闻磷已经绕到两人后侧,眸子里盈满算计,刀屠与饕餮的心思都放在彼此身上,没人留神在周遭蹑脚缓行的他。“妳仍然没有改变想毁掉龙飞刀的心愿,是不?”刀屠无法否认,从她眼眸中读出她复杂矛盾的心情时,胸口涌现的丝丝痛楚。饕餮咬咬唇,没点头,更没摇头。她很困扰,真的很困扰。她一点也不想被龙飞刀剁下脑袋,天地间还有太多太多好吃的东西,她还没吃完、还没吃够,才不要成为无头饕餮。可是龙飞是小刀,小刀说了,他不会伤害她,他不会一刀抹断她的脖子,她对这句话没有怀疑,小刀每回抚摸她时,他的指腹、他的动作都好轻柔,滑过她的肌肤,不带任何刀锋的锐利,不曾划伤过她……不然……算了吧,那个毁刀的心愿就当没有许过,就当她不知道小刀是龙飞,就当哈事也没发生过,就当——闻磷突然展开偷袭行动,他以臂上毫针狠狠扎向刀屠背脊,刀屠身躯连细微的震动都没有,他缓慢回首,望着身高不及他肩膀的闻磷,都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存在,毫针刺不进他体内,他凝气,钢化每一寸肌理,坚硬的刀身将毫针震个粉碎。闻璘下一个举动是直接以拳头攻击刀屠的脸,闻磷手短脚短,当然不可能得逞,刀屠只闪不回击,他与闻磷无怨无仇,况且闻磷是带着失亲的愤恨及悲伤前来,他不想错伤闻磷,然而闻磷毫不留情,拳头落空就改以短腿扫来,目的就是要逼刀屠出手还击。“你干什么找小刀麻烦?!吃掉闻磷的人是我又不是他!”饕餮跳出来阻止闻磷找错人出气的混战,却立刻被刀屠推到战局外。闻磷不理会她,仍将目标定在刀屠身上,攻势越来越猛烈,有将命豁出去的打算——他也的确是把一切都豁出去,反正他连族亲都失去,还有什么好害怕?“小刀你干嘛只是闪?!砍他呀!”饕餮不懂刀屠为何不出手,为何要任闻磷挥拳,像这类小妖,龙飞刀要将他们砍成十段八段和削颗梨没两样。对,砍他吧。闻磷等的,就是这个。刀屠迟迟不行动,与闻磷僵持许久,直到他发觉饕餮失去耐心,又跑回战局,要用她自己解决麻烦的方式解决闻磷!闻磷打扰到她和小刀谈正事的时间,让她很不高兴。她还没有跟小刀说:好吧,既然龙飞刀是你,我就不要那么讨厌龙飞好了。也还没有跟小刀说:我不折断你,你也不可以砍我哦。更没有跟小刀说:那……我们两个就继续像以前一样,你煮我吃,夫唱妇随哦。顺便再拐他取消十年的期限,将十年无限期延长到她满足为止。她什么都还没说。刀屠见饕餮冲来,马上明白她的用意。凶兽饕餮只有一个强项,吃。她的处事态度就如同她的人一样,单纯直接,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不能让她再将最后一只闻磷给吞进肚子里。“饕餮,不可以——”刀屠分心要拦她,闻磷见机不可失,再次竖起毫针,这回袭击的对象改成饕餮。刀屠忘了饕餮刀枪不入,只是出自于本能,出手护她。手臂化为刀,挥去数十根毫针,闻磷的笑声逸出唇瓣。紧随而来是一句:“物品等的就是此时!”闻磷用身体揍撞刀屠,双张用力握住刀屠的手臂——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而是一把锐利的刀——不愿自己被划出满手的伤,鲜血让他差点从刀屠上滑开,她咬牙捉得更紧,以瞬间爆发的冲击力将刀屠的手臂直直没入饕餮胸口!刀屠立即加工内手臂恢复成无害的人体臂膀,但半截手掌已经深深没在饕餮体内,湿热稠腻的血徐徐涌出,迅速濡湿她半边衣裳。闻磷还想再将刀屠推得更深,却被刀屠以另一只手臂朝他后颈重劈,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倒地不起。“呀呀呀——”疼痛让饕餮尖叫,她不曾这般的痛过,好疼好疼好疼……她被痛楚激怒,本能挥打刀屠带来疼痛的右手,像只被主人豢养宠爱的犬,遇到主人一棍袭击,也会反咬其手。刀屠不敢贸然收手,怕这一抽出,她会鲜血狂溅,可是她太痛,没察觉他的用意,只想快快远离这可怕的剧痛,她的挣扎,让伤口更加疼痛,痛得龇牙咧嘴,她听不进刀屠的安抚,看不见刀屠的心急。黏稠的血,将衣裳濡贴在她身上,血的味道钻进鼻腔,刺激了兽的野蛮本性,她向来收妥的利爪尖牙都冒出来。她开始攻击他、推他、打他。“饕餮!”她听不见。“冷静下来!”她听不见!“好痛!好痛——”她连自己的嘶吼声都听不见!刀屠想以对付闻磷的方式让饕餮短暂昏迷,她必须先安静下来,他才得以替她急救,但饕餮不是闻磷,她不是一般小妖小兽,当她后颈挨了一记劈击,她以为刀屠要继续伤害她,又气又怒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说不伤害她的!他刚刚才说过的!他怎么可以骗她?她用力推开刀屠,他的手掌自她胸前伤处滑出,大量的血喷溅得又急又快,落在他与她的身上、脸上,刀屠迅速奔上前按住她的伤处,她痛得打滚,却被他箝制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