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打我?!」她哇哇大叫,捂着臀,弹坐起来。「预定的时间快到了,你想迟到?」她看向闹钟,扁扁嘴,「还早嘛,我换件衣服不用一分钟。」省掉化妆、挑衣服、弄头发,她时间很充裕。田圻炎跟着上床侧躺,不去管衬衫会不会皱。和她相处越久,越懒得一丝不苟。衬衫不用太笔挺,有个几道皱痕又何妨。「还是……你订的那间餐厅,规定要化妆?」有些正式餐厅,特别要求服装仪容,她忘了先问。「不用,你这样就好。」化妆是为遮掩瑕疵,对於没有瑕疵的她,不用多此一举。「真的?」「对。」他保证。「那我去换衣服。」傅冠雅随手往衣柜一捉,进去更衣室。套上红色灯芯绒背心裙,头发梳两下,真的不到一分钟,她就跳出来了。「这次的约会,能不能成行吗?我们每次说要约会,一定都失败耶。」傅冠雅开起玩笑,又把自己抛回床上窝着。「我人在这里,司机也在下头等,待会就要出发,谁能打断?」他捏红她的脸颊,「被我放鸽子太多次,你这么没安全感?」「只是觉得……不会那么顺利。」「好,我们两个关手机,任何电话都不接,现在直接杀去餐厅。」田圻炎打定主意,这一次的约会,绝不受影响。「好呀。」她点头,很同意,手机就摆在床头,她顺手拿到,按下开关,萤幕归於黑暗。田圻炎也自床上起身,要去拿手机。只差一步,手机铃声乍响。「没关系,你接。」傅冠雅不是那种恶霸,硬要逼他无视。「是一个很照顾我的长辈打来的。」来电显示着。「快点接,我再去整理一下头发。」刚在床上滚来滚去,绝对乱了。「嗯。」田圻炎接了。通话非常短暂,傅冠雅再出来时,他落坐床边,握着手机,若有所思。「怎么讲这么快?」她笑着走过来,他没什么反应,她很乌鸦嘴的猜测:「你不会要告诉我,约会得取消了吧?」他抬头,看着她,表情证明她的瞎猜。「田先生,你这样很过分哦。」再好脾气的人,都会翻脸啦!一而再、再而三、三还有四、四又来五……厚!「他是我很重要的亲人,比我自己的父母更疼我,当初若不是他收养我,不会有今天的田圻炎……他情况危急,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他语气沉重。傅冠雅瞬间消气,孰轻孰重,她分得很清楚。只能怪她自己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记得他淡淡提及父母双亡,没有多提其他,她并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位长田圻炎从没有将她介绍给「长辈」认识,八成因为「长辈」身体不适,不方便吧。「我陪你一块儿去看他?」傅冠雅问。「不!」田圻炎拒绝得非常快,几乎不假思索。看见她怔忡,他发觉口气不对,握了握她的手,很勉强地牵起微笑。「我自己去,你……」要不要自己去餐厅吃?这句话,他问不出口。「我在家里等你。」田圻炎埋首在她手心,亲吻细腻的掌肤。「我很快就回来。」他说完,被她催促着出门,病患是不等人的!但,直至深夜,田圻炎都没有回来。「你这臭小子!那么久不来看我,工作忙,忙还有时间闹绯闻?」那位「奄奄一息、意识不清、送去急救」的长辈,威严坐定大床上,中气足、音量响、气色还算健康……起码,离「最后一面」,远得很。田圻炎立即明白,那通急电,纯属诈骗。他皱眉,目光瞄向一旁的苏幼容。她一脸歉意,唇形无声蠕动:爷爷逼我那么说的……「你不用看她,是我叫她打的。不说我快死了,你会赶来吗?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这老头子放心里!」床上老人,苏无敌,性格正如其名,所向无敌。昔日年轻时,是商场无敌战将,手腕强硬,勇往直前,打下一片辉煌江山,成为营造业龙头。事业一帆风顺,只可惜,家庭没有这般「无敌」。他妻子走得早,独留一个儿子,当时,苏无敌全心冲刺工作,对儿子并未多加关心。虽然生活富裕,但儿子心灵空虚,渴望亲情,从父亲身上无法获得,便往家庭之外寻找,由同侪、由同龄的恋人。苏无敌为工作日日晚归,他儿子比他回来得更晚,甚至几天几夜不见人影,也是稀松平常。鸿沟越来越巨大,等到苏无敌想修捕,为时已晚……他的儿子,躺在冰冷停屍间,吸毒过量暴毙,宝贵的性命就此断送。他正为儿子死讯痛苦、沮丧,一个满头挑染成金色的女孩,抱着女婴,闹进家中,将女婴丢给他,一句「这是你儿子的女儿」,说完,女孩便走得不见人影,不曾再出现过。小女婴正是苏幼容,他唯一的孙女。「爷爷,我没有这意思,我心里还是很惦记您。」能让田圻炎低声下气,口吻敬重,独独苏无敌能。「哼!」苏无敌重重撇开头,不看他,像个使性子的老顽童。耍酷没两分钟,忍不住又转回来,指向田圻炎道:「既然惦记我,你倒是给我说说,外头乱七八糟传些什么?你是哪时找了只狐狸精,还想和她结婚?幼容怎么办?」「我已经结婚了,她也不是狐狸精。」田圻炎略做修正。苏无敌往棉被上拍掌,拍不出响亮的声音,倒是吠吼,比什么都大:「我不准!你怎么可以对不起幼容!爷爷是这么教你做人吗?喜新厌旧!用情不专!」苏幼容咬着唇,低着头,静静站在床边,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不要这么生气,您身体禁不起。」田圻炎安抚着。「知道我禁不起,你尽做些让我生气的事!」苏无敌冷呛。田圻炎不会说抱歉。他绝不会因为娶傅冠雅,产生一丝丝的歉意。苏无敌见两人不说话,神情各自古怪,又开始训斥。「闹也闹够了,该处理的,赶快处理处理,来路不明的女人,早点一脚踢开,省得日后麻烦。你和幼容吵些什么,爷爷不清楚,但吵完,就快给我和好!」他直觉认为,小俩口闹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他的心里,当然希望田圻炎让步,无条件认错。毕竟,苏幼容是他的宝贝孙女,自小到大,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因母亲怀孕期间,仍大量吸毒,导致婴娃时期的苏幼容,出现「新生儿戒断症候群」状况,比起一般的孩子更难以看顾。看着女婴瘦弱、发病的模样,苏无敌毅然决然,舍弃所有事业成就,自商场急流勇退,全心全意照顾孙女。天底下,没有任何财富,比起失而复得的亲情,更加珍贵。他坚信,苏幼容是老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苏无敌用无比耐心,帮她治疗,伴陪她度过辛苦的过程,好不容易将孙女儿养得健康、漂亮,没留下任何后遗症状。对苏幼容,他当然是疼入心、宠入骨。领养田圻炎,有绝大的私心,要为苏幼容找一个可靠依赖。苏无敌口拉起田圻炎的手,示意苏幼容挨坐身旁,一手握住一个,再将他们两人的手掌交叠,口气转软:「圻炎,你可是爷爷唯一能放心托付、将幼容的幸福全部转交的对象,爷爷盼你和幼容结婚,生个曾孙给我,盼了有多久呀……」田圻炎想抽手,又清楚感觉到,手背上那只苍老的掌,是用尽多大气力强撑着。他不忍,也无法拂逆苏无敌。耳边,听见苏无敌又说:「你向来知道,幼容的终身大事,是爷爷这辈子最在乎的事,要是活着时,没能亲眼看到她嫁给你,爷爷死都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