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今日总觉得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祂并不想要看到的事情正枉顾了祂的意愿进行。灵蛇有些焦躁的用自己的尾巴在灵台上拍打了几下,但是不管灵蛇怎么努力的回想,也根本想不通究竟会在哪里出现问题,或者是纰漏。
而或许是因为祂方才拍打灵台的行为引起了某种变动,只见原本看起来比较低调的、甚至连什么附加的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的灵台在一瞬间产生了无比剧烈的变化。
有幽蓝色的灵光从灵台的周围冲天而起,而当被那些光所照耀到的瞬间,灵蛇的口中顿时迸发出一声怒极的惊叫声,震的人耳膜生疼。
那些光作用在祂的身上的时候,就像是用最灼热的火焰将其包裹和灼烧,带来根本无法容忍的、无比可怕的痛感,就算是如同灵蛇这样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忍受——因为那并非只是作用于身体上的,而是会直接作用于灵魂。
灵魂是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只是稍微的碰上一碰都会产生有如钻心剜骨一样的可怕的痛感,又更遑论是这样直接灼烧灵魂。就算是灵蛇,当遭受到这样的攻击的时候,也会因为无法忍耐而痛呼出声。
这便是仙人们的遗骨所堆成的灵台的功效。一旦灵蛇的身体有探出了灵台的部分,那么就会遭受到这样的攻击。这种直接针对于灵魂的攻击就像是一张细密的、无处可逃的网,将祂牢牢的网在其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脱逃的可能。
灵蛇将身子盘了起来,吐了吐蛇信,眼神怨毒。
且等着。
终有一日,祂可以摆脱掉来自这灵台的束缚,自由的去任何地方、并且做任何祂想做的事情!
然而很快灵蛇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一种不妙的预感并非是错觉。因为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祂的心头开始怦怦直跳,那是身体对于某种未知的危险而本能的做出的预警。
可是又有什么能够伤害到祂?灵蛇猛的立起身子来,颈部膨胀,这是这样看着都不会有人怀疑祂的攻击力与杀伤性。
但纵使灵蛇已经在左顾右盼,别说是潜在的、能够夺取祂性命的敌人了,甚至是连丁点的力量波动都没有能够察觉到。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么灵蛇几乎都要以为是谁在逗祂玩了。
灵蛇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很久,暗中的危险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如此好一会儿之后,祂终于是狐疑的重新盘了下去。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而就在祂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下一秒,从灵蛇的口中猛的发出一声悲鸣。像是有一只手从内部将祂一点一点的掐碎,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在快速的瓦解,而任凭灵蛇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无济于事。
在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灵蛇终于想到了那个几乎要被祂遗忘掉的、即便是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依旧能够对祂造成无可抵挡的伤害的方式。
“神龟……”祂咆哮着,嘶吼着,“你都做了
什么?!”
当祂们立场相同、站在同一侧的时候,灵蛇与神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半身;可是当有一日他们的立场相悖、不得不刀剑相向的时候,又互相成为了对方的制衡。
神龟固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作为灵台的基底限制了灵蛇的活动,但是灵蛇又何尝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神龟也绑定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昔年能够移山填海、在水中自如矫健的游动的四象玄武,如今所能够接触的、所能够看到的不过只有这方寸之间的地盘,这说起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灵蛇与神龟之间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对话了——没有什么好说的,祂们早已理念不合,即便是勉强搭话,也不过只会沦为双方都不欢而散的争吵。
祂的声音一路传到了灵台的最下方,被神龟清清楚楚的听到。这看上去该是敦厚、老实、稳重而又沉默的神兽发出了苍凉的大笑,而在那笑声当中,却又带着无比浓郁的、根本不加以隐藏的极致厚重的悲哀。
【此间种种,皆为你我之罪。】祂叹息着。
【这既是……吾等最后应该去做到的事情了。】
神龟与灵蛇的身躯都开始逐渐变的透明起来。祂们的死亡是如此的唯美,在像是果冻又像是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海水当中化作了一整片的白色的泡沫。
千丈的灵台轰然坍塌,海水当中隐隐约约的像是响起了亡灵的歌谣。为了能够镇压堕魔的灵蛇,这些仙人们不仅仅是献上了自己的身体与力量——他们的骨,他们的魂,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融入了这灵台之中,只盼其足够稳固,也盼其或许有一天,能够将往日的那位灵蛇尊者带回来。
只是这世间万事种种,未必都能够称心如意。直到灵台崩毁、玄武陨落,他们的期望最终也还是没有能够达成。
如今,灵台再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些百年千年,都将自己化为了灵台一部分的魂魄,也终于可以从这样的舒服当中离开,前往轮回返生之境了。
商长殷站在崩毁的灵台的下方。
无数的土木碎石从天而降,但是却没有能够沾到他的发丝或者是衣角的。有近乎于透明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都看不出来的浅金色的屏障在他的身边若隐若现,将他保护的很好。
在纷乱的坍塌下来的楼宇当中,有一个东西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那是并没有跟着一并化为泡沫的、神龟庞大的龟壳,同时也是按照约定,祂将要交付给商长殷的、作为斩杀了自己的“酬劳”。
商长殷伸出手来。
这龟壳诚然是无比巨大的,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座小山,并且投下来了你横沟将人完全笼罩在其中的阴影。当这样抬头看上去的时候,会让人想起高峰巍峨,山岳厚重。
但是在龟壳不断的下落、不断的靠近商长殷的身边的时候,它也开始逐渐的缩小。到了最后,真正落在商长殷的手心的是一枚巴掌大的龟壳,质地极为的坚硬,在其上有着纵横的沟壑、玄妙的图案以及像是某种传承自上古
的隐秘的文字的符号。
商长殷捏着手中的这一枚龟壳,半垂着眼,并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只能够听到少年人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有些辨不清楚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你的报酬,我收到了。”
对于白鹿来说,即便它的寿命足够悠久,并且也已经活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但无论是往前数也好,还是往后看也好,大抵都没有能够比今日的经历还要来的更为玄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