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格瑞姆轻声开口:“费鲁斯,我并不想失去你。”
费鲁斯没有回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他银镜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与痛苦的火焰。
“你还是要背叛。”他失望地说。“而我却无力为王座杀死你,福格瑞姆。”
“背叛吗?不,费鲁斯呀……我将最后的抉择权力交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福格瑞姆问。
“永不堕落,”费鲁斯说,似乎被福格瑞姆的问题又勾起了一些期待,他的眼睛亮起来,“看清我们的道路,福格瑞姆。”
“不惜代价?”福格瑞姆问。
“任何代价。敢于阻拦与反抗我们的,只会成为战车下的废墟。”费鲁斯沉声地诉说,如此真诚而满怀期待。
福格瑞姆眨了眨眼,凤凰的火焰不断收敛,没入他自身体内,宛如一颗星系中央正在衰亡的血红恒星,在宇宙的深处濒临消失。
“那么,这也会是我的选择,费鲁斯,”福格瑞姆微笑起来,“我们会保证你与我忠于帝皇。”
“康斯坦丁……我来结束这一切。”福格瑞姆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冷静,他将目光从费鲁斯的脸上移开,转向康斯坦丁的背影。
那柄日神之矛在康斯坦丁手中,闪烁着璀璨的雪白光芒,不断驱散着周围迫近的黑暗。从他的背影中,福格瑞姆辨析出一些来自帝皇的武艺,他的父亲通晓着人类数万年积攒的种种战斗技艺……但更加相似的,是什么?
在他的气场上,有一种相近的、由帝皇浸染而去的气息……
康斯坦丁没有回应,但他一定听见了。他不关心福格瑞姆和费鲁斯的犹豫,他需要的只有结果。
“我的兄弟……”福格瑞姆低声喃喃,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请求费鲁斯的原谅,但又在最后一刻将那些话语咽下。
“尽管取走我们的本质吧。”福格瑞姆对康斯坦丁说,“如果这就是忠诚的代价。”
这是他能为费鲁斯·马努斯做的最后一件事,因为这就是费鲁斯的抉择。
不惜代价的忠诚。
他的兄弟是那样忠诚于那他再也看不清的王座——而他已经听清了帝皇想要从他们身上索取的。
福格瑞姆低下头,以费鲁斯·马努斯赠送给他的银手,抚过他的兄弟的额头。
他的银手五指合并,化作一柄银剑,一簇火焰覆上剑刃。
不合时宜地,他回忆起许多年前在奥林匹亚,他与费鲁斯共演的那一幕戏剧。那时的一切是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如今想来,如今想来……
“汝便听吧,便认吾成此凶相,竟欲夺汝命罢!呀,汝竟无言呀……”
他轻唱着,目光深深地锁住费鲁斯,直视费鲁斯杀机灼灼的双眼,在他动手之前,他自己的心恐怕已被费鲁斯的眼神刺穿了吧。他宁静地想。
他的银手贴着费鲁斯的鼻梁拂过。
上一次他取他头颅,是怀着救下他的希望,将他从钢铁躯体的束缚里解脱,故而毫不迟疑。
如今,他的剑锋几度逼近,又悄然挪开。
他低声吟唱,荒诞地流露出一丝柔美的笑容:“昔容何在?旧美何逝?汝之赠礼,竟成吾夺汝命之技艺!此吾所愿乎?临终之际,汝尚有何言?”
费鲁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记得那一幕戏剧。福格瑞姆的面容在他瞳孔中燃烧。
“吾之心魂,永遗深恨。”他冷漠地说。
剑光倏然一闪,世界仿佛变得寂静无声,只见戈尔贡的头首从他虚化的身躯上落下,坠到银镜般的湖面上,眨眼之间凝固成钢铁。福格瑞姆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倒在地上,将兄弟的头颅紧紧揽入怀中。
而保护他们的银茧,随着费鲁斯意识的终结,顷刻之间崩解,散落成大片大片的银屑。康斯坦丁第一时刻抓紧时间,将日神矛插入湖中,银屑汇聚成蝴蝶般的风暴,纷纷涌入长矛之中。
费鲁斯的身躯也快速化为虚无,一部分作为澄澈的银光上升,一部分漆黑的残渣从他原先所在的地方落到地面上,溶入深处的黑暗。
那些黑暗恐怕已经无可挽回,因为在费鲁斯对他的庇护终结后,福格瑞姆再一次听见深处细碎的尖利笑声,它终究还是得到了些什么,在这漫长的拖延里,它终于有所收获。
很快,银光彻底干涸,只剩凤凰的火焰,如同纱羽一样披在凤凰低伏的身上,轻柔而逐渐消融。
康斯坦丁的目光转向福格瑞姆。“时间不多了。”他说,不知不觉间,康斯坦丁·瓦尔多的金甲上分布了众多极深的黑色伤痕。现实中的恶魔依然存在,罗格·多恩仍在与之对抗。
“我明白,”福格瑞姆沙哑地说,火焰向他身上裹起来,如同他正扯着薄纱抵御不存在的寒冷,“我也是一个被污染的灵魂。”
康斯坦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举起日神矛。
福格瑞姆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