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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燕川神情稍霁,沉默半晌,抬手为谢闵抚了抚衣领,仍是皱着眉,“蒋东林都掺和进来,不像是为了什么命案……何况连霍止也来了。”燕川看着谢闵,迟疑地问:“你不觉得他像郦蕤舟?”

“皮相罢了,行事作风八竿子都打不着,哪里像了。”谢闵握住他手,叹道:“别想太多,燕燕。等我回来再与你说。”

把燕川送上楼,再下来的时候霍止三人已经整装待发,谢闵接过菀姨递来的大衣和车钥匙,不经意间瞥见宋景宁,又将菀姨喊过来,“千璞上次走的时候落了件披风,先找出来给宋小姐穿上吧。”宋景宁连连摆手说不必,谢闵不置可否:“郊外昼夜有温差,宋小姐小心着凉。”菀姨正好将披风找了出来,抖落开便给宋景宁披上了。宋景宁不好再推辞,受宠若惊地道谢,对谢闵的敬慕之情溢于言表,引得霍止轻嗤:“花痴。”被宋景宁狠狠地锤了一下。

宋景宁和晋灵微还是同坐一辆车,跟在霍止和谢闵后面。三辆车接连驶入茫茫夜色,出了平城,视线可及之处尽是连绵荒野。深夜电台放着舒缓音乐,宋景宁偏头望着车窗外,愈听愈犯困,手机便在这时候嗡地一声震动起来。宋景宁全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老隋,她拧起眉,心神不宁地接了。隋原像是急不可耐,语气中焦灼意味十足,“你们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不待宋景宁答,隋原又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地说:“郑孝文翻供了。”

郑孝文在隋原的全程陪同之下和他的辩护律师见了一面。律师问了很多细节,因为有隋原在,郑孝文的戒心很重,答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内容,到最后无话可说,律师已经开始收拾公文包,许是突然想起来,就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您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您不在,他孤身一人应付不过来,一直说想要回老家看一看。”郑孝文的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让他照顾好自己。”

律师走后,隋原也回了警局,大概六点左右,看守所那边打来电话,说郑孝文不仅承认他去越山码头就是准备往东三省偷渡毒品,甚至连带着从前干过的一些警方至今还在追查的事也都毫无保留地招了。

郑孝文以一己之力承担全部罪责,宋景宁最担心的事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他坦言有一批还没找到下家的违禁枪支就藏匿在他曾经挥霍巨资买下的船厂里,城西有几家娱乐会所实际上经营的是皮肉交易。以他为法人代表的房地产公司只是用来洗钱的空壳子,他在瑞士银行开设的账户至今仍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巨额流水,最后,他念出了一连串的姓名,那是攥在他手里的人命。

警方于是迅速查封了船厂和会所,找到了违禁的枪支、恩客与妓。那个洗钱的公司有且仅有的唯一员工是个上了年纪的会计,被晋灵微找上门时还在兢兢业业地戴着老花镜对账。然而无论是船厂的看门保安还是会所的经理老板,都没有一个是双刀帮的人,他们只是双刀帮通过层层中介的劳务派遣找来的员工,那个可怜的老会计在得知自己的老板是个毒贩子以后吓得心脏病都犯了,若不是杨岑勉看他脸色发青及时找来队医,这老会计怕是还没出警局就要一命呜呼了。

郑双刀到底还是选择牺牲郑孝文以便双刀帮抽身而退,而郑孝文在听到律师传递的某种讯号后平静地接收了这个事实,因为深知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独自揽下了所有祸事。

郑孝文盯着正在录像的摄像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坐在这里。廉润颐面无表情地看着郑孝文,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问:“九月三十号晚上,你打算以偷渡的手段向外地涉黑势力贩卖违禁毒品,是或不是?”

郑孝文答:“是。”

廉润颐又问:“当晚越山路大批车辆爆炸,是你发觉被警方包围,为了争取逃跑时间而引发了事先安置的炸药。是或不是?”

郑孝文静默了一瞬,“是。”

“你三次贩毒,毒品货源均来自同一卖家。是,或者不是?”

郑孝文终于抬眼,“是。”

廉润颐眼若寒潭,缓缓问道:“他是谁?你们如何取得联系?交接毒品的地点在哪里?”

郑孝文的身体忽然向前微倾,他盯着廉润颐,眼中有笑意,“说了我能减刑吗?”廉润颐霜眉冷目地咬着牙,对此避而不答,郑孝文旋即闷声发笑,摇着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我不知道。”廉润颐几欲把笔杆握碎,而郑孝文连眼泪都笑出来,手铐间的链条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他抬手拭去眼尾湿润的水痕。

他重复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隋原站在幽深的长廊尽头,以指腹捻灭半支残烟,哑着嗓子告诉宋景宁:“郑孝文已经在认罪书上签字了。董局才打电话问过省检察院,他们明天就来提人。”

“……郑双刀是本地人。”宋景宁喃喃地说,“他生在汜江长在汜江……哪有什么老家可去。”

晋灵微听出她语气不太对,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隋原在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宋景宁低低地应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晋灵微见她神色凝重,隐隐猜到警局出了事,轻声道:“怎么了?”宋景宁低着头不说话,好半天,才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努力维稳声线,“郑孝文为双刀帮翻供顶罪,案子要结了。”晋灵微也是一怔,“交代出ichael了吗?”宋景宁摇头,“他说他不知道。”她侧首看向晋灵微,杏仁眼中茫然一片,“灵微,他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ichael狡诈多疑,晏司臣苦心经营整整一年尚不能彻底取得他的信任,郑孝文不过是个半道出家的毒贩子,城府手段如何能与晏司臣相比。

双刀帮经此重创,短时间内势必难成气候。案情又是板上钉钉,省检再想插手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前车忽然停下,晋灵微连忙刹车,方才片刻失神,险些直直撞上。

他们到了。

郊外夜幕浓如稠墨,伸手不见五指。平城昨夜才下过一场秋雨,乡间土路泥泞不堪,晋灵微下车去后备箱找手电筒,宋景宁手机没电,喊了声霍止,后者于是开着手机的后置灯过去接她。田埂间蝉声伴着蛙鸣,高低起伏时断时续,于万籁俱寂中格外突兀。晋灵微拿着手电走过来,伸手将披风的兜帽扣在宋景宁脑袋上,霍止便去找谢闵。

三更半夜不好惊动村民,他们的车只能开到村庄外面。谢闵仔细研究着手机上鬼画符似的一团乱麻,在心里把叶敢骂了千万遍。霍止凑过来,还没看清便笑出了声:“这什么东西?”谢闵幽幽地说:“叶敢下午来了一趟,我让他把路线画下来发给我。”

叶敢是谢闵心腹,霍止见过他,是个纯良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对谢闵可谓死心塌地,身手虽有余,城府却不足。“你也真是信得过他。”霍止幸灾乐祸,谢闵闻言手势一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像是看明白了,收起手机道:“走吧。”

晋灵微的手电筒惊醒了两条护院黄狗,一行人不得不彻底掐灭最后一丝光亮。夜风呼号凄厉如怨魂在侧,宋景宁紧紧依偎在晋灵微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枯枝杂草,壮着胆子往前走。她不敢抬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晋灵微低声说:“就是这儿了吧。”

高六鞍夫妇的故居在村庄以东,地处偏僻,附近只有几间破败瓦房,主人早已举家迁走。因是凶宅,这地方已经许多年无人问津,护院篱笆倒得七七八八,木板门轻轻一推便窸窸窣窣地扑灰,霍止从晋灵微手中拿过手电筒,说:“我进去看看。”晋灵微不放心,又不想把宋景宁一起带进去,谢闵于是道:“我有夜盲症,就不进去了。麻烦宋小姐陪一陪我吧。”晋灵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宋景宁也知道谢闵纯属胡说八道,但这样的好意实在难得,连忙点头承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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