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它们遇上过于复杂的事情,无法用已有知识逻辑推测出正确的处理方法,便会按底层逻辑指令选择最合适的解法。而主系统之所以拿小世界做实验,之所以想杀掉裘舟,皆因为他当年输入的那段底层逻辑指令——以众生为先。那时,他已决意要放弃神的身份与责任,于是为了神庭的安稳,它创造了主系统,希望他代自己履行责任。可他没想到,那段指令竟让主系统行差走错,以至害了7个世界生灵。7,他的极数。所以主系统在7次实验失败后,找上了他,希望他能回归神庭帮助处理这些事情。而他又因为裘舟不愿再度为神,所以主系统就算有千万般不愿,也只能遵照底层逻辑指令,拟定了杀害裘舟的计划。在它看来,只要裘舟死亡,神就会回归神庭。而原本就与裘舟有嫌隙的0号,顺理成章的成了主系统的帮凶。不过,后来他们知道裘舟无法动摇他的神性后,又放弃了一切计划,选择回到神庭,静候他回归。了解了所有因果关系,周厉按着眉心,将主系统放了出来。主系统化作半透明人形,垂首站在一旁。周厉道:“我要去化解那7个世界的黑雾,以后穿书局还得靠你。”0号一怔,“你真要去?”周厉:“这不是就是你们把我唤醒的目的吗?”0号哑然。事实确实如此。可周厉若说一声不愿去,难道如今的穿书局有人能强迫他?但他们知道,神明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世界。“对不起。”0号道:“最初我冷眼看主系统坐着一切,只是想让你回来,但没想到……”0号顿了顿,颤声道:“一切竟会变得不可收拾。”是没想到吗?前两次的灾祸明明已经清楚昭示了黑雾的破坏性。但0号还是纵容了主系统。为什么?周厉猜测,0号大抵是太想他回来了。其实他一直不明白,0号为什么会与他在思想有如此大的差异。他明明是他的镜像,他的复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比主系统更像他的存在。若有朝一日,他出事儿,那0号便是这世界唯一的继任神明。但0号却似乎从未有取代他的想法,而是一直致力于巩固他的地位,将他捧上那高高的神座,受人顶礼膜拜。如今,时移世易,从前无法出口的疑问,现在若不问,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于是,周厉道:“0号,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变作那世界至高意志的化身?你明知我创造世界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孤独,这并不崇高,也不值得生灵顶礼膜拜。”0号沉默许久,将自己深埋的恐惧挖出来,曝露人前:“神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混迹人群,化身为人,我该怎么办?”周厉闻言,愣住了……简单的换位思考,瞬间令他明白了0号的心思。他与他,果真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不愿为神,难道0号就愿意了吗?他害怕孤独,难道0号就不害怕吗?所以,0号只能想尽一切方法留住他。这样既保证神座上有人,又不会使他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原来如此。”周厉忽然轻笑了声,觉得这一切十分荒谬。他果然不配为神。因为心中有私,所以优柔寡断,刚愎自用,最终使所有人、所有事,都与最初的预想偏离。而今,他不得不与裘舟分离,去解决压制那些黑雾。0号也不得不孤身一人,独守神庭。“抱歉。”周厉对0号道:“是我从没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0号沉默,其实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其实他与神明,都是私心大于神性,所以一切行为,荒唐又可笑。“罢了,多说无益。”他抬手,拍拍0号的肩膀,随后将那7个正在受灾的世界调了出来,看着它们说:“我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解决黑雾的办法至今还很有限,笼统来说只有两种,一是靠外力压制,二是暴力毁灭黑雾依托的世界。前者治标不治本,后者又牺牲太大当年那7个世界就是用后者解决的。这事儿成了他的一桩心病,如今再度面临选择,他只能选择前者。好在,他是神,可以将神之躯化作屏障,永久的压制这些黑雾,不让它满溢,外散。这是一场献祭,通过献祭神明,换取此后亿万年的安宁。“我去后,你便是神庭下一任神明。”周厉叮嘱0号:“虽然我们总是在争吵,但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所以,别再让主系统乱来了。它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但它的决定不一定正确,你一定要好好引导他。。”0号静静的看着他,眉头紧拧,不知是难过还是悔恨。许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周厉松了口气,最后强调说:“我已拿去裘舟的记忆,你们不能再动他分毫。”0号认真道:“他从未入过我的眼,我之所能瞧见他,只因他在你的身边。”0号没有直接回应,但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不入眼,不在乎,自然不会去招惹。周厉放下心,瞬间化作一道散发着白光的灵力流。神力如河流般流动,慢慢将那7个世界包裹。白光骤然大盛。0号闭上眼睛,等再睁眼,神庭空空荡荡。神与那7个世界,已经消失了。空中飘荡着神的余音。“为免有朝一日我构筑的屏障全面崩溃,我将这7个世界带入异度空间了。其他世界就交付给你了。”0号听后,垂下眼,盖住了眼中痛苦的情绪。其实不会有那一日,因为神是不死的。但也正因不死,神的囚刑,将永无终日。白光不知身在何地,不知去往何处。黑雾笼罩下,世界已沦为绝望之地。最初尚有哀嚎和反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群内部开始分化。大多数人都被黑雾激发了兽性,沦为没有理智的野兽。有极少一部分人十分幸运地保留了理智,可也已在长久的绝望中,变得麻木。“对这些世界的生灵来说,活着就是最残酷的刑法。因为这样的折磨,没有尽头。世界将永远被黑雾笼罩,他们却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破碎的记忆翻涌而出,又很快拼接完整。周厉只觉头疼欲裂。他挣扎着掀开眼帘,入眼却是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自己。因为在这无光之地,只有他的周身泛着白光。周围介质有限,白光无法通过传播照亮世界,只能堪堪将他的身形轮廓勾勒出来。在他周围,似乎围了很多生灵。这些生灵以他为圆心,将他团团包围。黑暗之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这绝对黑暗之地,显得有些渗人。好在周厉能够感知到,这是人群在黑暗中移动的声音。他们大抵是想看清他,于是不断有人挤到前排。好在包围圈的半径始终定格在一米之外,这让他在自己被当成猴观赏的情况下,稍稍存有那么一丁点欣慰。“这是什么东西。”黑暗之中,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从生锈堵塞的唢呐管里发出来的,破碎沙哑,导致他无法依靠这道声音辨别说话人的年龄。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在没有死亡的地方,年龄的概念也会模糊。“不知道,没见过。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的白炽灯管。”“可我们的世界已经没有光了。只剩那些该死的黑屋。”“那为什么这东西在发光?”这两句话提醒了黑暗中的人群,他们想再走近点,但又因为惧怕而踟蹰不前。“难道是黑雾里进化出来的怪物?”“黑雾只会让人沦为野兽,可不会让人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