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我爸”
贺祺这才回过神来,跟总监打过招呼,让sandy和关雨欣先离开了。随后自己去门口,把门锁扭了一圈。
总监在贺祺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似是疲惫,也像是叹气地“唉”了一声:
“贺经理,今天气性这么大?”
贺祺在一旁拿纸杯倒水,往热水里泡了一颗降火的干菊花,端过来递给总监。
贺祺靠坐着桌沿,放轻了声音:“我知道,我那些胡话您肯定都听到了。但您坦白说,我说的有错吗?项目三组的人本来就少,还要给关系户腾地方;好不容易来一个新人,还是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甚至粤语都说不好的学生,这哪个组敢用?”
总监低眉听着,端起的纸杯挡住了大半的表情。
关系户、实习生这些事并不新鲜;贺祺在公司里这么多年,这些事早该见怪不怪了,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总监轻轻把纸杯放下,又慢慢靠回椅子背上,看着贺祺的眼睛问:“你是听到消息了吧?关系户的事。”
贺祺没回答,但脸上情绪化的表情瞬间消散,眉宇间正剩下严肃的凝重,沉默着看着总监。
“唉……”这次总监大概是真的在叹气了:“八九不离十吧。蒋光信,你们进公司晚,应该很少听这个名字了。”
贺祺低了低头,语气已经消沉了下来:“董事长的名字还是知道的,虽然已经半隐退了。”
总监看了一眼贺祺的脸,继续说:“据说蒋光信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完全退下来了。他有两个儿子,蒋洛盟和蒋立绅,现在都要进公司熟悉业务。至于之后怎么安排,是一起工作,还是一个把一个挤走,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这几天,swipe要换代的事圈子里基本传开了。据说蒋光信几乎每天带着两个儿子打点关系,去见股东和政商界的各种朋友。
“蒋洛盟确实是要进营销部的。刚才楼上高管们开会,已经正式说过了。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消息,我今早过来,本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的,但你好像已经先知道了。”
贺祺抿了抿嘴唇,问:“是做营销经理,还是营销总监?”
总监看着贺祺,嘴唇张了一下,没说出什么话,伸手去端桌上的水杯喝水。
贺祺明白了总监的意思,点点头:“好。”
贺祺的嘴角下意识噙了笑,好像这样就能显得没那么悲惨。
公司章程里一条一条升职的标准:资历、业绩、零失误……那些繁琐的绳索和镣铐,似乎只是为了缚住像他这样的人。等到他终于从束缚中走出来,却发现胜利属于另一种人——生来就不会被规则和章程束缚的人。
总监轻拍贺祺的胳膊:“事情还没定下来,起码现在还是我在坐这个位子,之后有没有新的变动,也说不准的。”
贺祺抿着嘴点头,对总监微笑:“嗯,我明白。”
总监看着贺祺,思忖良久,开口道:
“贺祺,我诚实地说,你绝对有坐我的位子的能力。你对这份工作有热情,有自己的方法。你有胆量,敢说话,能向别人直白又高效地传达想法,但又留着分寸。
“就算万一,万万一,如果这次的事没成;也不代表你的表现被低估或者被忽视,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但工作还要继续,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别的事;你还年轻,三十岁不到,之后肯定还有机会的。”
贺祺知道,这个时候,他大概应该做一个心潮澎湃、满怀希望的表情;但仅仅是挤出脸上这个单薄的笑,贺祺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以后有机会,当然有机会,不管三十岁还是四五十岁。
可贺祺需要的并不是这个躺在“以后”里的、虚无缥缈的机会。他要的是他奋斗八年、功劳苦劳加在一起、终于在今天就要兑现的、他应得的成果,而非一个“摘得成果的可能性”。
总监也是过来人,明白这些没有支撑的安慰太单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贺祺的肩膀,默默从办公室里出去了。
swipe商贸的办公区在维多利亚港附近。货轮的汽笛声如雾飘散,暗示着贸易公司里一切忙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