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冷的风轻轻的自窗外吹进来,无情的撒过桌上酣睡的燕虺。令他忍不住一阵痉挛,眼皮轻轻的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看着靠在身下的桌子,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爬起来。
桌上狼藉的两碟小菜,大部分被抛出,落在桌子上,一小部分掉到地上,还有一些,粘在燕虺的青衫上。一片油渍将他胸前的青衫,染得油腻发光。
燕虺愣愣的看着胸前的油渍,眼中露出挣扎之色,良久,眼神复归平淡,他缓缓的走到蹋床前,将自己的包袱打开,颤抖的手,解开结,拿出一件灰白色的长衫放在床上。
他深吸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极为冰冷,面无表情的看着胸前的油渍,眼中不舍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到眼底。窸窸窣窣的脱下青衫,扔向窗外,拿起蹋床上的灰白长衫,当最后一颗纽扣扯上的时候。
燕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喃喃道;“结束了,我也该结束了。很快,很快。”
这一天,燕虺如同昨日一样,在县城之中游走。不同于昨日的是,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平淡了。心境也没有一点波澜。好似看着的,不是世人,好似燕虺自己,不再是世人中普通的书生。不知道是他虚幻了,还是整个县城虚幻。
不过不管他虚幻,还是县城虚幻。唯独一样东西。不是虚幻的,那就是他手中多出的酒壶。他喜欢上了酒,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觉得,那种辛辣和苦涩,让他非常宁静。
这一天,县城之中的诸人,一如既往,没有因为街道上多了一个变化的路人和改变。该摆摊的摆摊,该吆喝的吆喝。
不过有一点改变的是,街道上书生打扮的少年,青年和中年人,更加多了。县试的时间还有十几天,各地赶来的考生也相继出现在县城之中。
而燕虺却置若罔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忘记了自己,也是赶考的考生。忘记自己来县城的初衷,是为了功名而来。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燕虺每天天蒙蒙亮,便踏出客栈,游走在大街小巷当中;当夜色完全占满整个大地,他才姗姗回到客栈,惯例的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的品尝到深夜,当朦胧了眼,累了心,方才缓缓倒头睡下。
十几天如同一日。渐渐地,掌柜也发现这个奇怪的书生,每天晨起离开,夜晚方才回来。与其他闭门苦读的学子相比,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曾经有几次出去的时候,遇上街道上漫无目的闲逛的燕虺。可是燕虺像似不认识他一样,缓缓的自身边走过,如同一个路人,一个不似俗世的路人,沾染不了任何俗事。即使是一个问候。
但是掌柜却是发现,这个少年书生,每一天都在变化,由冰冷到淡然,最后在他眼中,这个书生显得虚无缥缈,无迹可寻,好似走过身边的书生,如同自然而然的风,轻轻吹过,仅仅是晃眼瞬间的惊诧,而后留不住任何东西在记忆中。
关于少年书生的记忆,也如同清风一样,缓缓被吹散,没有一点痕迹。他也曾经在燕虺回来的时候,想要搭讪问一问,好奇心的驱使,他做了。可是当他迎上燕虺那深邃的眼睛时,掌柜却感觉如同堕入了汹涌而过的长河。
置身于其中,高低起伏,不能自已。脑海中忽然乍起年轻时候的一幕幕记忆,如同事件的重演,在眼前如同画面一样,一张张闪过。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燕虺早已经不在了,早已经回到客房之中,耳畔回荡起少年淡淡的话语;“掌柜的,老规矩,一壶酒,两碟小菜。”
掌柜汗涔涔的看着燕虺消失的拱门,目露惊惧。每个人都有不想提起的回忆,任何人都一样。虽然掌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的眼睛,会想起以前那些自己喜欢和厌恶,愿意想起和不愿意提及的回忆。但是深明一点,那就是,以后再也不会直视少年的眼睛。
燕虺经过这将近二十天的感悟,对于道德境界和功利境界的领悟,更加深刻。有时候他有一种感觉,与他当初自落平村出来的时候,在山间小路上乍起的梦境中,飞跃在空中,俯视广阔大地的感觉一样。
他觉得自己如同再次站在云端,看着世俗生活的世人,无喜无悲,无思无欲。恍如一片微不起眼的白云,晃晃而过,但是却映衬了世俗之人生活的一幕幕,留在记忆里,久久不散。
转眼间,县试来临。县试地点,选在县衙。这一天,早早的,各地考生云集于此,自信满满的看着县衙紧闭的大门,窃窃私语。
这些考生当中,以少年最为多,中年人次之,其中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燕虺站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足足上百人的考生当中,燕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员。
辰时十分,县衙大门轰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青色朝服的中年人,手拿一张名单,扫视一眼众人,高声道;“县试马上开始,想要作弊的,身上带着小抄的,拿出来。否则一经发现,逐出考场,永世不得录用。”
这只是一种形式,水国的科举制度延续很多年,一直非常严厉,书生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制度,也不敢那自己前途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