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妞家不挖,其他人家照样挖。那天大妞到李红梅家串门,就看到她妈妈在偷偷地洗着一脸盆红薯。再看看她家的地,已经翻得跟马路对面刚犁过的田差不多了。
大妞回家告诉爸爸妈妈,爸爸说:“别人家挖是别人家的事,我家坚决不许挖。”
奶奶听了没吱声,等爸爸妈妈上班后,自己拿着铲子开始在屋里刨起地来。等爸妈下班回家时,家里的地早就给翻了个遍。
奶奶瞪着眼说:“咋个?我翻的,我自己跟伢仔吃,你们不要吃好了!”
于是乎,那个月,几乎家家的防震棚里都飘着红薯香。
除了烤红薯、煮红薯粥外,奶奶还跟邻居们交换了一些自创的红薯做法。比如李妈妈的“炒三丝”(土豆丝、黄瓜丝、红薯丝)。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大妈妈的“红薯芋头汤”(红薯、芋头切丁,然后一起煮,煮完后再洒上一把香葱,“煞是香的咧……”)。直到多年后,二妞人在国外,仍然念念不忘当年的红薯芋头汤。
【不会生活】
没住防震棚时,大家的住房虽然都不宽裕,可关起门来一家是一家,谁也不清楚谁家的事。而这防震棚就不同了,它几乎没有任何隔音效果,谁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邻居们都会听得一清二楚——用李大大那稍嫌粗鲁的话来说,就是“中间一家放个屁,左右四家邻居都能听到响”。因此,那天大毛妈妈跟大毛爸爸刚一吵嘴大家就都听到了。
大毛妈妈是个十分彪悍的女人,身高一米七四,看上去要比大毛爸爸高出半个头。大毛爸爸很瘦,不喜欢说话,见了人也不爱笑,所以大院里的孩子都有点怕他——除了他的儿子大毛。大毛还经常在孩子们面前夸口,说在他家一切由他说了算,他是老大,他妈妈老二,他爸爸老三,他姐姐大丫最没出息,是个受气包。
这天,不知为什么大毛妈妈跟大毛爸爸吵了起来,大家刚要支起耳朵听个仔细,突然,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显然是谁挨了谁一耳光。
大妞心想,坏了,大毛爸爸又挨打了——因为她常听大毛说他妈妈打他爸爸的事——随后静默了两秒钟,就在大妞担心是不是人高马大的大毛妈妈把大毛爸爸给揍昏过去了时,一声凄厉的哀嚎刺破苍穹。
“我把你个杀千刀的,竟敢动手打我?!我让你打,让你打……”
挨打的竟然是大毛妈妈!
立刻,只听得各家的桌椅板凳一阵乱响,大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冲出家门,向大毛家跑去。距离最近的已经在那里开始劝架了。
听着那边的热闹,大妞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瞧个明白。可爸妈正堵在门口呢——大妞的爸爸很讨厌邻居这种有热闹就跑去围观的行为,也明令禁止大妞姐儿俩跟着学。
大妞这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一样的难受。
正难受着,突然,在她家芦席墙根下探出两个脑袋
梁星和梁宇!
二妞刚想叫,梁星赶紧打了个手势让她别叫,然后又指了指对面的芦席墙,那意思,他只是借道的。大妞两眼一亮,立马跟在梁星梁宇后面钻过芦席墙。二妞也只犹豫了一秒就跟了上来。
显然,想到这个主意的人不止梁星一个。他们刚钻进李红军家,就看到李红军的屁股消失在卫红家的芦席墙下。
在卫红家,大妞他们和卫红、李红军兄妹会合在一处,大家一起趴在卫红家的地上,从芦席缝下向大毛家张望着。
此时,大毛妈妈和大毛爸爸已经被大人们分开了。大妈妈一边替吓得哇哇大哭的大毛和大丫擦眼泪,一边说:“能多大的事?就打得这鸡飞狗跳的,也不怕吓着孩子。”
大毛妈妈推开拉着她的李大大和李大妈,往地上一坐,拍着自己的大腿就冲大妈妈哭诉起来。
“哎哟喂我的大妈妈噢……呃……这个日子没法过了噢……呃……我怎么这么命苦噢……呃……当初真是瞎枯了眼才会嫁给他这么个黑心辣子噢……呃……替他生儿生女洗衣做饭没人领情就罢了噢……呃……还要被他打噢……”
大毛妈妈拉长了音调哭一声念一句,每一句都要用尽一口气,就在大家都在替她担心,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时,她又长长地“呃”了一声,顺便倒抽一口气,然后连哭带念地又数落出第二句。
她这哭一声念一句然后倒抽一口气的方式煞是新颖,大妞这个爱哭鬼几乎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愣是不知道哭竟然也能哭得这么抑扬顿挫富有艺术性,不由听呆了。
二妞也听呆了,趴在大妞肩膀上问:“大毛妈妈是在唱歌还是在哭?”
大妞摇摇头,下意识地开始模仿大毛妈。刚哼哼了两句,就只见大毛妈妈猛地止住一个倒抽气,翻着一双怪眼下死眼瞪着她。
大妞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到芦席墙的那边去了。
大妈妈又问大毛爸爸:“到底是为什么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