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敞的507里,就只剩了两个人,另一个还是躺着的。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大高醒了会儿,问夏初槿爸爸妈妈呢,夏初槿安抚他说外地哪那么快赶回来,让他赶紧继续睡觉,好好休息伤口才能好得快,明天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
大高刚做完手术身子虚,也可能是麻醉的效果还没散透彻,很快便真的又睡了过去。
夏初槿却有些头疼,这户家长怎么回事,留的电话死活联系不上,这年龄的孩子即便男孩坚强些,也到底没成年,遇上病痛想念亲人是本能,她刚刚看见大高眼里的失落脆弱,心里也跟着说不出的难受。
她尝试着又给那边去了几个电话,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于姐打了那么多个都没人接,这回她的倒是接上了,夏初槿连忙自报家门,“您好,是大高的家长吗?我这边是附中的老师”
高爸爸接的电话,前头在忙工作没注意手机,这会儿一听到孩子受伤着急的不得了,可是今晚是买不到回来的票了,只能明早往这边赶,夏初槿自然表示老师会在这边陪着孩子,又说了孩子的手术状况良好,现在已经没危险了,高爸爸一连串的感谢。
后来说到出事经过,高爸爸的话里就夹带火气了,拐弯抹角骂骂咧咧,说学校没照顾好孩子,虽然没敢明着对老师大骂出口,但心里的怨气是非常明显的。
夏初槿当然理解,虽然她听得很不爽,毕竟这事儿怎么说也是学校领导的锅,那个废弃的杂物间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或者作为学生的直接负责人,也该是班主任在这挨这通抱怨,但此刻打通电话的人是她,她作为老师于家长而言便是校方形象代表人,对她发牢骚合情合理。
至于后续的赔偿责任之类的复杂问题,得校方领导连同家长见面后开会做进一步商榷。
于是,夏初槿只是木着一张脸,语调却是温和的,好言好语耐着性子劝家长,将这单纯的抱怨全盘受了下来。
下班习惯巡视一遍病房的景傲,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她走到507的时候,其他病房还算热闹,陪床家属跟病患聊着天,唯有这间房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冷清。
景傲第一眼先看了吊瓶,还有大半瓶不急,又扫了眼坐在窗边的年轻女人,微嘟着唇,不开心的委屈表情,小孩子似的,说出的话却挺像回事,大方得体,不掺个人情绪。
她想了想,哦,好像是个老师来着,从零散的对话也能听出是在跟家长进行沟通。
还挺有职业素养,景傲微挑眉下了个定论,没打扰她,转身离开。
她今天做了三台手术,整个人累垮了,现在亟需放松,以她个人最喜欢的方式。
景傲开着车往夜店赶的时候,夜色墨一般流淌着,车载音响放出的音乐清泠流畅,她扫视过医院周边的街边小店,眼前蓦地闪现了个人影。
藕粉的短袖淑女衬衫,浅咖色九分西装裤,裤腿下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脚踝,镶在跟衬衫同色的单鞋里,夜风鼓起她衬衫轮廓,在冷调的医院白灯下,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整个人衬得温柔而孤单。
没开出五百米,红色特斯拉停在了路边的一家连锁蒸菜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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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家长的事情,夏初槿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起身将窗户缝隙关小了点儿,看了眼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大高,手扶着床头柜一角,总觉得心里落下了什么事。
替学生掖了掖被角,她走到另一边床头柜倒了杯水,总算想了起来,顿时脑袋更大。
明早的第三节课,是她的第二次正式语文课,有教学组旁听的。
而此时,她的备课方案虽然早就准备完毕,但还有一些额外的延展资料没有完成,这场公开授课不能出问题,关系到她的实习生涯,甚至是教师生涯,她得做好学生临时提出任何疑议时的应对方案。
原本,这个工作是该她今晚回家继续的,可她现在被滞留在了医院
夏初槿指尖攥着透明玻璃杯,杯沿氤氲着模糊白雾,她将温水一点点饮尽,即使夏天,她也有养生的习惯只喝温水,搁下杯子,一秒钟的丧气都没有,认命地翻开手机开始查资料。
夏初槿从小的家教便是如此,遇事不能慌乱,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来,她出生书香世家,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母亲是大学教授,从小练就一副温和的性子。
二十分钟后,肚子终于“咕噜咕噜”发出了抗议声。
夏初槿撇嘴,揉了揉胃部,真的有些委屈了。
她,一个娇生惯养25年的小公主,家里被父母疼爱呵护,学校被老师称赞夸奖,走哪都是不用想事被照顾的主。
虽然说研究生毕业出了社会,人情冷暖,世事无常,什么都得经历,这么大人了都该学着去扛一扛,但总归还是刚出象牙塔的人,理智上清楚,心理上还是不大适应的。
过去都是别人照顾生病的她,现在轮到她在这挨饿受累,一边忙工作一边守学生了。
最关键的是,夏初槿现在对明天那场公开课,相当的没底
在这里她有点儿静不下心来准备。
“哒哒哒”三声节奏轻缓的敲门声,夏初槿抬头,有些嘈杂人声的走廊门口,出现一个娟秀人影。
“景医生。”她记得护士这么称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