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缓步来到沙发旁,梁峙礼貌接过了曹晓梅手里的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也不去接她的话茬。主动的寒暄就这样落到了地上,曹晓梅嘴角挂的笑容略有些僵,眼见和他聊不下去,只能转身指了指厨房,“过年保姆不在,阿姨得赶紧做饭去,你坐,桌上东西自己吃啊……”“好。”梁峙放下水杯,默默坐了下来。一旁,梁沁已经回到了梁国槐写书法的桌案边,两个人继续着之前的进度,饶有兴致地探讨着落笔时的笔锋和停顿。梁峙插不进去话,不过他本来也没想着能插进去。人家三口之家其乐融融,这个家并没有给他留位置。假如抛却他和梁国槐之间抹不掉的血缘关系和养育之恩,在这儿,他顶多能算个外人,只是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住过,没有过半点亲情。其实客观来讲,曹晓梅一直以来对他还不错,每次都想着法地讨好,但梁峙没办法正眼看她。曹晓梅是插足他父母婚姻的第三者,这一点始终不能被改变。因为这个,梁峙这些年对待梁国槐的态度也是一样,仅靠着骨子里流的血勉强维系着关系。但唯一对梁沁这个妹妹,梁峙冷不下来,父母那辈的事,他不想牵就到同辈身上。梁沁是个挺优秀的姑娘,从小被家里富养长大,三年前还去了美国,攻读金融博士学位。在梁峙身上,梁国槐倒是也投入了不少金钱和人脉,可惜梁峙并没像梁沁那样,按照他铺设的道路一帆风顺地走下去。身为前市话剧院的院长,梁国槐一度想让梁峙学习古典乐,以后进公家的交响乐团工作。谁知梁峙后来却转行做起了相对小众的爵士,不仅自作主张跑去了燕川,还和许多社会上奇装异服的小年轻混在一起,组了个不入流的摇滚乐队。离经叛道,不务正业——这是梁国槐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一贯评价。中午,一家人还是坐了下来,一起吃了顿饭。餐桌上的气氛略有些沉闷,全靠梁沁撑着,拉着他哥问东问西,才没让这大年三十的第一顿饭相处得太难看。饭后,梁国槐把梁峙叫去了书房。俩人面对着面坐下来,一人拿了一支烟,闲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晚上,你跟着过来一块儿吃个饭吧。”终于拐到了正题上,梁国槐用手夹着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停顿片刻才道,“有你阿姨家那边的人,在蓝海大饭店……”“还是不了。”梁峙神色如常,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晚上,我跟姐说好了,去看看妈。”这话一出梁国槐安静了挺长时间,姐姐、妈妈,这两个称谓他已经很久没听梁峙说起过。“也行。”沉默许久,梁国槐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缓慢地起身,“你看着吧。”书房里,很快只剩下梁峙一个人,他并不着急,仍旧坐在原地,夹着烟慢慢地抽,任由烟雾吞噬了自己。抽完烟,梁峙也没多留,和人简单知会了声就径直离开了家里。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发现忘了拿围巾,转头折回去,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人交谈的动静。“你说你当年非把他要过来有什么用……”曹晓梅唉声叹气,“从小就给他上最好的音乐学校,花了你多少钱,就这也养不熟,这么多年了,心里不还是向着他那个亲妈么?”梁国槐的声音有些远,不太清晰,但听语气像是在好言安慰。梁峙默默站在那里,眼底一黯,本想敲门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终究还是没能敲下去。从家里出来,梁峙在明市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时间又还早,他索性就把车开出小区停到路边,在车里睡了一会儿。今天早上天没亮就出门,昨晚他基本没怎么睡。车座硬,他睡得不太舒服,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爸妈闹离婚要分家,妈妈只能带一个走,最后选了他姐没选他。“姐姐身体弱,妈放心不下。”梦里他妈揉着他的脑袋,满脸是泪,“小峙乖,好好照顾自己,等妈打完官司就把你要回去……”脑袋里又昏又沉,梁峙胸口闷得厉害,本想说一句,“没关系,妈,我跟谁都一样。”结果刚一张嘴喉咙里就发苦,话没说出口,视线里的人已经越走越远。后来梁峙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打来的人是任浅,梁峙没开音量,她打了两遍才接通。“喂,姐。”精神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梁峙把手机拿到耳朵边,安静听了一会儿对面的人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地回道,“好,路上堵了一会儿,马上就到。”